出了宏运茶楼,王二毛明显发现路边多了不少便衣,有些,甚至都没有刻意装饰,就堂而皇之地站在那里,盯着来往的行人瞎看八看。
这是法租界里以前很少有的。
租界一向是巡捕房负责治安,红头阿三,洋巡捕,中国巡捕,看到人都是客客气气,只要不犯事情,你在街上就不会觉得不安。哪怕是特务,日本人,间谍,进了租界也要收敛,肃敌,暗杀,也是藏头露尾,生怕把事情搞大。
现在这样,恐怕是真的像小菊豆讲的,国际形势变了,租界也要变天。
王二毛并不怕这种便衣,因为便衣里大多数是些没脑子的人,有本事、拎得清的人是不会做这种工作的。
师父教过他两句话,他一直牢记在心,一句是:花无百日,另一句是:因果报应。
他顺着思南路一路荡过去,路上数了数,一共四十二个。到青山会馆门口,更加多了,正门口就有九个,周围一圈,侧门,后门,还有六个。
已经上升到严密监视的程度了。
会馆今晚好像有重要客人,六七辆轿车停在门口,十几个司机保镖像是相互认识,三三两两的散开,吃香烟,聊天,还有两个司机敬业,在擦车子。
王二毛一眼看到顾胖子的蓝色别克也停在里面,看来,今晚的聚会档次蛮高。
他没犹豫,绕到青山会馆背后的小花园旁,隐下身子,迅速换掉外衣。
这种时候,事情再不理顺,往后就更加没方向。
他抽了个空档,闪过一个便衣,两窜三窜进了会馆,然后绕过后门,从侧门边上的花架台上翻过,直接攀上二楼的客堂窗台。
隐下身,听了听,八个包房只有一间有人,今天应该是清过场了。
再听了听,上上下下就两个传菜的小妹妹,其他人应该都在一楼。
他往下看了看,下面三个便衣没人注意上面,于是又一探身,顺着墙缝攀到旁边麻将室的窗口,手里回形针伸过去,一勾一抬,拉开一道缝,再迅速收回来,两只手一起用力,将身体甩起,脚尖使巧劲,破开窗缝,整个人飞起,穿过窗门,脚尖勾牢窗框,顺手轻轻关上窗门。
这是青山门独有的倒挂金钩,窗里窗外来去无声。
进去之后,王二毛没动,继续倒挂着,眼看外,耳听内,等了一会儿,确定没人发觉,再轻轻一翻,着地。
麻将室跟客人所在的包房中间隔了一条走廊,斜对门。
王二毛没敢开门,在茶水柜上拿起一个玻璃杯,贴上墙面听了听,声音隐隐约约,勉强可以听到,听起来,对面的门开着。
就听到老刘正在招呼客人,似乎是拿着酒杯在打圈子。
“各位老板实在是太帮忙,东家后天才能回来,交代我,一定要代他多敬各位几杯,我今朝就算豁上了。来,王老板,小弟面子薄,平常要跟牢你们这些前辈大佬学习的,难得有机会可以敬敬侬,侬咪一口,我就算帮东家扎台型了。。。。。。”
吃得还蛮开心,等下不会喝醉掉吧。
就听另一个男人的声音,“小刘,坐一坐,吃两口菜。侬可以问问在座各位,阿拉跟杜老板啥关系?全是自家人!不讲啥面子不面子的,酒桌上面无大小,我当侬小兄弟。这种事体讲难听点,只要杜老板发句条头,我不晓得人家哪能,反正在我这里,屁话没有,照办!再讲,改船期这种事体,也就四五只电话搞定了,港务局,海事处,讲到底都是中国人在管,你们要进棉纱线,准备灾民过冬,这是好事!啥人要是从中作梗,那叫没良心!”
这时,又一个男人插话到,“就是讲嘛,阿哥,侬先坐坐,不要生气,今朝是庆功宴,要开开心心。我来讲两句。小刘,侬记牢,上海滩是有黑白两道,也有正路子野路子,相互之间不买账,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但是,阿拉全是中国人,为中国人办事体,从来就只有一只路子。你们做的事体,做过了,我塌班,算我没福气,以后的事体,如果侬不喊我,我就是彻底没面子。侬记牢伐!”
这话就有点凶狠了,王二毛忍不住想笑,又有点同情老刘,这个圈子也难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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