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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第1页）

这天下楼出了学院大门，有个中年妇女走过来问我：&ldo;您是聂教授吗?&rdo;我说：&ldo;我姓聂。&rdo;她说：&ldo;那么您就是聂致远教授了?&rdo;我说：&ldo;我是聂致远。&rdo;她说：&ldo;省里这次评职称，你是评委，想请你帮帮我呀!&rdo;我记起评了教授后填过一张什么表，进了一个什么评委库，自己都忘了。我说：&ldo;我不是评委，我没接到通知，你的信息搞错了。&rdo;她怔了一下说：&ldo;可能通知还没来吧。明天就开评了。&rdo;我要走开，她说：&ldo;聂教授一定帮我说句话呀!&rdo;递给我一张纸条，写着她的名字，姓高，是华阳地区一个职业学院的老师。我把纸条塞进口袋说：&ldo;好的，好的。&rdo;她跟在我后面走，说着自己的情况，副教授申报三次了，条件越来越高了，最后的机会了，一定要帮帮他们这样的弱势群体。我说：&ldo;好的，好的。&rdo;加快了步伐。她说：&ldo;能不能请聂教授吃个便饭呢?&rdo;我说：&ldo;我不是评委，你真的找错人了。&rdo;她说：&ldo;就吃个便饭吧!&rdo;我想起了&ldo;大便饭&rdo;还是&ldo;小便饭&rdo;的段子，就笑了一下，说：&ldo;便饭……我真的不是评委，你相信我，饭真的是不能吃的。就算我真的是评委，这个饭我能去吃吗?&rdo;

她飞快地拿出一个信封塞到我手中，我本能地一下握住了，捏捏知道是一沓钱，估计是一万，说：&ldo;你犯错误了。&rdo;她笑了说：&ldo;现如今这叫什么错误?我就花这一点，人家还花好几万呢。&rdo;我说：&ldo;这是一点?你们工资那么高?&rdo;她说：&ldo;就是不高呢，高我就不急着评这个职称了。&rdo;我说：&ldo;不高你还说这是一点?弱势群体?&rdo;我把信封递给她，&ldo;拿回去吧!&rdo;她不肯接，说：&ldo;一点点，真的只有一点点，本来应该……&rdo;我笑了说：&ldo;应该几万?你犯错误了，我不是评委。&rdo;她说：&ldo;犯错误那也交个朋友。&rdo;我说：&ldo;朋友是这样交的?你什么时候这样交到过朋友?朋友!你不要我就放地上了。&rdo;做了放地上的动作。她眼泪一下流了出来，说：&ldo;聂教授，就帮了这个忙吧!&rdo;抽泣着，掏出手帕擦着眼睛。她哭着说：&ldo;我求你发个善心收下吧，真的没有办法呢，不找几个人帮着说几句话，就被别人顶出来了，我已经被顶出来三次了，真的没办法呢，我求你啊!&rdo;泪水不停地流出来。我说：&ldo;信封拿去，你相信世界上有好人吧?&rdo;她说：&ldo;那你也相信世界上有好人，评上评不上，我绝对不会拿这个说事!&rdo;我说：&ldo;不是说事不说事的问题。你一定要相信世界上有好人。&rdo;她说：&ldo;大家都说评这个职称要花六万块钱，我把它花出去了，我心里就安了。&rdo;我说：&ldo;你多少钱一个月?&rdo;她说：&ldo;那也还是有三千呢。&rdo;我说：&ldo;三千一个月就肯花六万来评个职称?&rdo;她说：&ldo;不评怎么办，不评永远是个中级。&rdo;苦着脸望着我说：&ldo;我求求你了，求你了!实在没评上我不怪你。&rdo;我有点生气了说：&ldo;你怎么这么不相信人?&rdo;她说：&ldo;就是太相信人了，才三年了还没有评上呢。&rdo;我说：&ldo;万一我去了，我说万一，我会帮你说句话，但你要把这个信封拿走，你不拿走我绝对不会帮你说半句话。&rdo;她说：&ldo;真的啊，是真的吗?真的?&rdo;我说：&ldo;说了你要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好人。&rdo;

下午四点多钟，我真的接到了省教育厅的通知，让我第二天上午九点去京园宾馆报到，参加省里的职称评审。通知我的人说：&ldo;这事不要到外面去说，这是纪律，也是为了保护你们的工作不受干扰。评委是刚刚抽签出来的，名单是保密的。&rdo;我笑一声说：&ldo;你们的保密工作真得做好啊!&rdo;

文史系列参加副教授评审的评委是五个人，组长是麓城大学文学院院长。地区来的评委只有一个，是平川学院的副校长。参评的是四十七个人，要淘汰二十一个。开始我还认真看材料，文章一篇篇翻开来读。读了几篇就麻木了，根本就不记得哪篇文章是谁写的，水平如何，脑袋就像一片草地被一群野马踩了一通，遍地都是乱七八糟的马蹄印，哪里还会知道哪个脚印是哪匹马的。我说：&ldo;脑袋都糊涂了!怪不得大家向名刊投稿要找熟人，编辑他一天收几十篇稿件，脑袋都是晕的，哪里分得清谁好谁坏?有些好稿流失了，也不怪编辑。&rdo;组长说：&ldo;早几年我也是你这样看，现在有经验了，看看文章是什么级别的刊物发的就差不多了。&rdo;我找到高老师的材料，觉得还是不错的，怎么几年都评不上?看了一天，总的感觉是水平普遍不行，根本就不能跟麓城师大和麓城大学那几个重点大学比。我说：&ldo;谁要想评个职称混个日子，千万不要去什么重点大学，在这里能评个教授的，到我们那里恐怕副教授的毛都抓不到一根。&rdo;那副校长说：&ldo;那欢迎聂教授来平川学院，房子一套分给你，科研启动经费二十万，安排家属。&rdo;我说：&ldo;你们在麓城，我真的会去，别的都放在后面，安排家属真的让我心动。&rdo;

材料看了两天，对谁在哪家刊物发了什么文章，还是有了个印象，文章怎么样，那只有天知道。组长要每个人把自己觉得应该考虑的人提出来。那副校长说：&ldo;不瞒各位兄弟，我是带了任务来的，我们学院这次报了五个，请各位兄弟高抬贵手，不然兄弟我回去怎么交代?&rdo;组长也说，自己有个当年的研究生这次也报了，如果不是太差，也请照顾一下。麓城师大文学院的章教授说：&ldo;既然说到照顾，我也有三几个拜托了的，如果能照应一下，那请大家帮忙，不好交代呢。&rdo;组长说：&ldo;人情社会，大家都有难处。我们在原则的范围内考虑一下。&rdo;我说：&ldo;进入评审都是经过了人事部门资格审查的，都在原则范围之内。&rdo;组长说：&ldo;就是呢，为难呢。聂教授有什么人选没有?&rdo;我说：&ldo;我没有。可能是我第一次当评委，别人还没反应过来吧。&rdo;我想着既然有人给我送信封，会不会有人也给他们送呢?左看右看，也不太像。大家把非评不可的几个人的材料放一边，算是定了。又把水平太差的几个人的材料放另一边，算是淘汰了。有个人被淘汰了，又被章教授把材料捞了回来，放在中间，说：&ldo;她的材料还是可以的，暂时不判死刑，算个死缓吧。&rdo;

到最后还有几个定不下来，高老师也在其中。对她我也没有那么强的使命感，行就行，实在不行，那也没办法。还剩下七个，要淘汰三个。组长说：&ldo;上面催交名单了，实在定不下我们投票。痛苦呢，痛苦呢。&rdo;他感到痛苦，真的算有良心。我们这里笔那么一转弯，就是别人一辈子的命运。我说：&ldo;有什么那么痛苦，谁的材料硬点就评谁，反正也是韭菜地里拔麦子。&rdo;组长望了那副校长说：&ldo;那我们就拔?实在不行就票决。&rdo;副校长说：&ldo;我还有两个人在里面，我好不容易挤……好不容易进来当个评委还没搞定，兄弟我回去交代不了呢，各位弟兄帮帮忙。&rdo;章教授说：&ldo;说到帮忙，各位也帮帮我，死缓的那个材料也不是那么过不去，就放一条生路给她。&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