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对,对,对不起,我是骗你的。&rdo;颂然的嗓音压得低低的,&ldo;昨天……我根本没有打电话问。&rdo;
贺致远简直被他气煞,用力一敲桌子:&ldo;为什么不问?&rdo;
颂然又一缩脖子:&ldo;没地方问。&rdo;
&ldo;你爸妈十点钟就睡了?&rdo;
&ldo;我没有爸妈!&rdo;颂然难受地揪紧了毛衣下摆,咬了咬牙关,颇有些自暴自弃地坦白,&ldo;之前那些什么弟弟妹妹一大家子都是骗你的!我从小没人要,丢在福利院里,刚认识你那会儿怕被看不起,编了个假话。昨天你让我给家里打电话,我怕被拆穿,就又撒了个谎,谁知道今天发烧出痘轮着来,还是被逮住了。&rdo;
贺致远眼神顿沉,撑在桌上的小臂一用力,站直了身体。
他以为颂然出身于一个富足和睦的家庭,正因不食人间疾苦,才过得无忧无虑,一支笔,一张纸,把孩童时奇幻烂漫的想象力保留至今。
却没想到,颂然真实的过去会是这样。
颂然发着高烧,理智欠缺,十二分孩子心性,情绪一放出去就收不回来,在那儿委屈又愤慨地喋喋不休:&ldo;我也没拿水痘不当回事啊,今早还给福利院打了电话来着,让他们帮忙查一查。福利院说我得过,我就以为事情过去了,谁知道这样还会中招……现在怎么办嘛,我发了烧,肯定没法带布布了,这才讨回来两天,还没带够呢,故事都没讲几个……太过分了,连老天都嫉妒我,拼命给我下绊子……&rdo;
这都什么颠三倒四的?
贺致远觉得颂然的性格实在成迷‐‐对外表现得多开朗,内里就有多敏感,偶尔逻辑崩裂,做出一边生病一边自责的事来,相当令人没辙,只想揪起来狠狠骂两声。
贺致远沉住气,问:&ldo;已经确诊了?&rdo;
&ldo;还没有。&rdo;颂然闷声闷气,&ldo;皮肤科下班了,明天才能挂号。&rdo;
&ldo;那就是还没确诊,你不要有心理负担。关于说谎那件事,我也不怪你,你不用想太多,安心养病最重要。&rdo;贺致远叮嘱他,&ldo;针打完了是吧?你先坐着别动,等五分钟,我找人送你回家。&rdo;
颂然却任性地不领情:&ldo;不要,我自己走回去。两条街,走十分钟就到了。&rdo;
&ldo;你敢动。&rdo;贺致远以不容商量的口吻镇压了他,&ldo;屁股给我老老实实粘椅子上,接你的人没来,一步也不许走。&rdo;
第二十一章
day0821:23
这话一出,急诊大厅的长椅就像自动涂上了一层502胶水,牢牢粘住颂然的裤子,扯都扯不起来。颂然万分憋屈地坐在那儿干等,五分钟后,果然被贺致远派来的人接走了。
接他的是一位年轻医生,名叫詹昱文。
詹医生人如其名,长相斯文,做事细致,严谨认真负责,唯一的缺点是性格略显闷骚,喜欢揣着兜走路,开车更是寡言少语,纯放音乐不说话。颂然压了一肚子无名怒火,非常想说贺先生的坏话,转念一想,詹医生乃是敌方阵营派来招安的牧师,绝非友军,只好把坏话咽了回去,郁闷地窝在后座,试图用体温孵蛋。
道旁路灯明明灭灭,随着车辆飞驰一闪一闪晃过车窗,催人昏昏欲睡。
颂然很快垂下了脑袋,抱着胸前的安全带睡得不省人事。睡梦中车子似乎停了下来,有人叫醒他,扶他下车,然后不知怎么一路折腾,等他捡回一两分意识时,人已经躺在了床上。
&ldo;醒了?想吐吗?&rdo;
詹昱文手拿一杯温水站在床边,抖了抖塑料袋。
颂然说不用,詹昱文便把水杯放在了床头柜上,收起塑料袋,转而掏出一根闪亮的体温计:&ldo;问题不大,不一定是水痘症状,可能只是感冒引起的发烧,先量一下体温。&rdo;
颂然问:&ldo;布布呢?&rdo;
舌根一凉,体温计被塞了进来,他便轻轻咬住玻璃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