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你转身时盛开第二部分
第四章神自有安排(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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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9年11月26日星期五佛罗伦萨晓园
我知道他在看我,他把房子买在我附近的山丘上,他就是想看我。有什么意义?今生我们都不可能在一起了,不可能了,他何苦还让自己不得解脱?前天我在林间的路上遇到他,我很想跟他说,忘了我吧,好好地活。但是我说不出口,面对着他,所有的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是坐在车里遇见我的,而我是徒步,我的车刚刚卖掉,还了罗西里尼的钱。我欠了很多钱,究竟有多少,我自己也不知道。母亲吞了我所有的钱,说是她的,我不想跟她争,从她把我赶出酒庄开始,她就不再是我的母亲。但我如何生活,没有一家剧院愿意要一个刚刚从疯人院出来的演员,我现在几乎不敢照镜子,我的样子消瘦得如一个蒙着皮的骷髅,长期的夜生活早已让我面色无光,眼睛再也没有了往昔的神采;而我最怕的是当着男人的面不关灯就脱衣服,我知道我的身体只剩个骨架,再无美感可言,他们跟我上床仅仅是因为我是碧昂,若干年前我红遍巴黎的时候,他们多数只能仰望我的美貌和骄傲,能有幸摸到我的裙角,都足以让他们失眠很多个晚上。但是现在,我毁了,染上毒瘾后,毁得尤为彻底,巴黎是待不下去了,只能回到意大利苟且偷生,高档的场所我是去不了的,我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会被门童轰出来,我买不起那些华丽的衣裙,连吃饭都成问题。有时候我觉得我连最下等的ji女都不如,为了一点点短暂的麻痹,不得不在各色男人面前脱衣服,现在我已经完全离不开毒品,我迫切地需要毒品麻痹自己的神经,我害怕清醒,一清醒我就想死。
jan,还是老样子,碰到我后缓缓停下车。
天很冷,他穿了件黑色大衣。面容冷峻,让他看上去高不可攀。而我缩着身子,裘皮大衣也早换了毒品,&ldo;你从哪里来,怎么不多穿点衣服?&rdo;他问我。
&ldo;不关你的事。&rdo;我低着头就要走。
&ldo;碧昂,一定要这样吗?&rdo;他拽住我的胳膊。我迷茫地仰起脸看他,曾经我是如此迷恋着他,他的脸一出现在我梦境中,我就哭泣到天亮,但是现在,跟他的对视会让我丧失最后活下去的勇气,&ldo;对不起,我已经不是原来的我,放了我吧,让我自身自灭,我会找个地方将自己埋了的,&rdo;这么说着,泪水已经盈满我的眼眶,我对他说,&ldo;如果你还曾经记得我们的好,每年春天去坟上看看,我就已经很满足……&rdo;
&ldo;碧昂!&rdo;
&ldo;我是个贱女人,我不值得你这样,过去不值得,现在更是不值得。&rdo;我狠狠地说着这些话,竭力不让泪水掉下来。
他拽着我胳膊的手开始发抖,脸色变得灰白。
&ldo;但是我爱你……&rdo;他低声说。那么的无辜。
&ldo;这正是我的罪,亲爱的,&rdo;我伸手把他大衣的扣子扣好,&ldo;这样的爱情会让你落入地狱的,别这样,找个好姑娘结婚吧,今生,我给不了你要的爱,对不起,jan!&rdo;
他摁住我的肩膀,很不甘心的样子,&ldo;可是碧昂,我们都还活着是吧,既然活着,就还有机会的,你应该不会忘了那个十年之约吧,还有五年,我们就可以去威尼斯的叹息桥上见面,桥可以证明,我们是相爱的,这爱不会因为彼此犯过的错而有任何的改变,碧昂,我会在桥上等你……&rdo;
一听这话我就号啕大哭起来:&ldo;可我怕我活不到那一天,jan。&rdo;
&ldo;可以的,你一定行的,碧昂,给我信心,也给你自己信心,这样我们才能活下去……没有你,我都不知道怎么活下去,五年了,我以为我可以将过去埋葬,可是现在我知道不行,我埋葬了自己也埋葬不了我们的过去,碧昂……&rdo;
&ldo;都是我的罪,是我的罪,对不起!&rdo;我哭泣着,挣脱他的双臂夺路而逃,我怕我再多待一秒就会窒息而亡。
&ldo;碧昂,我会在那座桥上等你!&rdo;我听见他在后面喊。
jan,我怎么会忘了那个十年之约,是我定的约,我如何能忘记?可是很多时候我都在怀疑,我能否活到那一天,即便不能在一起,十年之后去桥上见他也是对这场爱情最好的力证,今生我已没什么可以给予,只能让那座桥证明给他看,我是爱他的!仁慈的上帝啊,如果不是这个约定,我早就去见你了,勉强维持着一口气,就是不甘心,我已伤害他太多,如果失约,我怕来世还要遭受更残酷的惩罚。我今天所受的一切,就是上天对我的惩罚,我违背自己的心,理当承受惩罚!
第四章神自有安排(2)
所以上帝,请让我活到那一天吧,到桥上见了他,再去见你我都会感激不尽。还有五年啊,多么的漫长,在这样的夜里,想必他也在向往那个十年之约,他也会觉得很漫长吗?五年,还会发生什么?
在已经过去的五年里,很多事情我都不愿意去想了,被母亲在疯人院关了三年,我几乎忘了我曾经是一名芭蕾舞演员。但我记得母亲将我关进去时说,&ldo;不要恨我,如果你能安静,不影响到我的生活,我也不会这么做,这里应该很适合你……&rdo;这个可怕的女人,扼杀了我的爱情,毁了我的人生不说,还想让我老死在疯人院,从而不至于去干扰她,破坏她的计划。她的计划无非就是想夺取杜瓦叔叔的财产,杜瓦叔叔膝下无儿无女,我是他的养女,恶毒的母亲就害怕他将财产留给我,因为她深知,我比她更得杜瓦叔叔的欢心,这一点在我十八岁生日的时候就被她看出来了。杜瓦叔叔送了一条价值三百多万法郎的蓝宝石项链作为我的生日礼物,母亲当着杜瓦叔叔的面没说什么,但脸色已经很不好看,生日party一过,回到房间她就命令我摘下项链交给她,说我年纪还小,不能戴这么贵重的首饰。我拒绝了,大声说:&ldo;项链是杜瓦叔叔送给我的,你无权拿走!&rdo;
&ldo;我不是拿走,我是替你保管。&rdo;母亲狡辩道。
&ldo;保管?我都十八了,已经成年,我的东西我自己保管,而且这么些年,我所有演出的收入都是你保管的,你该满足了!&rdo;
&ldo;可我把你养了这么大!&rdo;
&ldo;你就是把我养到这么大,但你从我身上拿走的钱也足够还你了!&rdo;
&ldo;啪&rdo;的一声,母亲甩手就给了我一巴掌。
如果不是杜瓦叔叔适时进来,不知道她还要扇我几巴掌。杜瓦叔叔呵斥她道:&ldo;她是你的女儿,也是我的女儿,你没有权利打她!&rdo;接着又很明白地告诉她,&ldo;该给你的我自然会留给你,不属于你的,你就是打死她,你也得不到。&rdo;
就是这句话,让母亲产生深深的恐惧。我留在酒庄,成了她的一块心病。一年后,我跟jan分手,杜瓦叔叔也中风病倒,她就借故将我赶出了酒庄。又过了两年,我无法生存,找她要回我的存款,可是她坚决否认这回事,我到酒庄去找她理论,我说即便不给我存款,你也应该让我有口饭吃,总不能让我饿死街头。她说我饿死街头也不关她的事,我又不是她生的。其实我早料到她会这样说,可我还是抱着一线希望,以为她会念在多年的母女情分上给我一个栖身之地,但我太天真了,这个丧尽天良的女人,不仅将我赶出酒庄,怕我又过去闹,竟然指使人给我吸大麻。我很快上瘾,她就以戒毒为由,将我强行关进了巴黎一家戒毒所,我在里面情绪很激动,毒瘾没戒掉,精神状况已近乎崩溃,她就顺理成章地将我送进了疯人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