泾河下游的岸边有一片槐树林,树影婆娑,浓荫森森。
真是个藏身的好地方。
华鸢就坐在离河岸最近的那棵树上,背靠着树干,连连打了几声哈欠都被河畔的巨响给掩过去了。谁也没能察觉到他就在附近,包括那个东瀛来的阴阳师。
这也是引商第一次亲眼见到阴阳师做法。她眼看着源伊澄仅用那几个纸片小人和听不懂的咒语,便凭空召唤出了三个与他打扮相似的女子,只不过她们每个人的眼上都覆着一层白布,分别写着“麻”“佐”“玄”,她们与源伊澄的关系似乎十分亲近,身子还漂浮在半空中,手臂却都攀上了他的肩,倚着他的臂膀,然后就这样倚着他的身子,笑着问道,“主人又是要与谁斗法了不成?”
源伊澄的目光还落在引商的身上,那柄折扇在手中灵巧的翻了个圈,沉默了一会儿,等他觉得自己这架势已经足够唬人了,这才清清嗓子,用扇柄指指攀在自己身上那几个人,“这是我的式神,不知道长可曾听说过?”
式神,据说是阴阳师所役使的灵。引商曾经听人说起过,但是见还是第一次见。不过比起真正的神鬼妖魔来,这种能够为人驱使的式神还不值得大惊小怪的。
她点点头,然后后退了几步,默默给对方让出地方来,示意他快点去捉水鬼。
她这无动于衷的模样看在源伊澄眼里,就成了无言的挑衅。他拿着扇子在掌心轻轻敲了敲,这次几乎是用了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小道士。在来此之前,他曾听那个姓赵的金吾卫吹嘘了一路道士的本事,本还以为对方是个怎样德高望重的大人物呢,结果来了才发现竟是个比自己年纪还轻些的少年人。
虽说不可以相貌来衡量人,可是话已经放出去了,若是真的输在这样一个小道士的手里,他也算是无颜回去见自己的父亲和师父了。
脑子里闪过千百个可能性,他还是不动声色的命令道,“麻,去看看。”
攀在他肩上的女子之一立刻便飞了出去,跃至水上以手指轻轻划过河面。如今刚过子时,泾河上仍是雾气缭绕的,而且若是有心留意过,这雾气似乎也比往日更浓了一些,就像是河底下的东西在无声的昭示着自己的存在。
无论对方如何去做,引商一面看着,一面却在心里盘算着自己该如何应对。其实对付水鬼的方法她不是不知道,只是碍于自己力量有限,一直没机会尝试过。与这个东瀛来的阴阳师比试不是她的本意,可是她既然已经来到此处,若是就这样退却,别说他们道士会被看轻,就连金吾卫那些人也不会轻易放过她。
要怪只怪自己乱说话。
万幸的是,她脑子里还记着应付百鬼的方法,其中,水鬼最畏惧火或是热的东西。
今日她特意揣了一根毛笔在怀里,笔上的墨则是朱红色的,若是有机会在水鬼身上写下一个“火”字,就算是有些道行的水鬼也可以全不费工夫的收拾掉。只是在水鬼身上写字比起在水鬼手里挣脱容易不了多少,这样的机会可以说是少之又少,难不成还要再以自己做饵?
源伊澄也不知是不是看出了她的纠结和退意,又展开了他那柄扇子掩唇笑着,虽然那眉眼弯起来也算是赏心悦目,偏偏那倨傲的态度实在是让人不愿意多看一眼。
那名为“麻”的式神还在泾河的河面上探寻着水鬼的身影,岸边槐树的树影下,坐在树枝上的华鸢却已经看得有些烦了,他顺手捏起了一片槐树的树叶,用指尖在上面凭空划了几下,须臾,叶片上便慢慢显出了一个闪着微光的“火”字。
引商就站在河岸边,他几乎不需要坐直身子就能看清对方的模样,又带着倦意打了声哈欠之后,便找准机会懒洋洋的伸出一只胳膊来,现在只要他稍稍松开手,指尖那片树叶便可以轻飘飘的落在对方的身上。只要她接近河水,这叶子也足以烧得整个泾河再无水鬼。
只是,不会有人看到这等奇景了。
就在他要松手的那个瞬间,一个身影晃进了所有人的视野中。
谢十一是第一个发现那个人的,他本是因为不放心源伊澄才靠近了河岸想看看情形如何,结果还未从槐树林里走出来,便只觉得身后传来一阵寒意,这阴凉之感近乎刺骨,他正想扭过头看看,余光便已瞥见一个撑着红伞的人直直的朝着自己撞了过来,他忍不住后退了一步想要避让,可是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对方却用空闲的那只手顺手抽走了他腰间的横刀。
“你……”突然见到花渡出现的时候,引商毫不掩饰自己的震惊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