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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梁穹回京已有一段时间。
&esp;&esp;自公主迁府至春台后,京都旧邸只留下几名护院和洒扫使役,生活多年的地方如今空荡而陌生,每每滋生出昔日不可追的颓唐。梁穹期待中的归属感并没到来,物是人非反而激起不安,他每日进宫询问有无公主的消息,一开始还需要他表明来意,后来宫侍见了他便主动给出答案。
&esp;&esp;“梁庶卿回去等吧,若得了消息一定立刻告诉你。”
&esp;&esp;她们并非敷衍,而是军情不容乐观,实在顾不上他的情绪。
&esp;&esp;卮水、濂城虽在梁穹示警下提前加固城防,却仍未抵过敌军的放肆倾轧,好在春台遏水初见成效,荣阴、顺靖两府得以驰援潭阳,背靠白冬山整合兵力组织防线,已与敌军苦战多日。
&esp;&esp;在听闻黄原府破城以后,觐坞府尹分外惶恐,将支援不力的请罪书递交朝廷,随后遭到罢职押解回京。可谁都知道,此事怨不得觐坞府尹,就在八百云关引敌南下的同时,荆国东北部也遭遇敌袭,觐坞分派驰援的两批军队被阻在中途,自顾不暇。
&esp;&esp;黄原虽破,却没有公主的确切消息,根据复盘的情况看,黄原覆灭之战更像一场突围,若公主尸首没有随黄原付之一炬,似乎还有生还的希望。
&esp;&esp;没有下落竟是目前最好的消息,梁穹相信成璧的能力和忠诚,虽然他仍旧心乱如麻,寝食难安,有一点风吹草动就怀疑是公主,可随后只得到失望而已。
&esp;&esp;终于在某日凌晨,他等来宫侍到访,说皇元卿唤他进宫面圣。
&esp;&esp;“是否寻到公主了?”他问。然而宫侍只负责传命,其他一概不知。
&esp;&esp;梁穹见那人表情没有悲戚,便生出一些希望,被人搀上轿辇,一路匆匆往宫内赶去。此时天还未亮,京都笼罩在一片浑噩之中,好像公主府的冷寂沿着京都主路蔓延,街头巷尾无一可逃。
&esp;&esp;轿辇的晃动中,他的胃被搅得难受,有种想吐的冲动,然而连日水米无进,唯有干呕几声。公主府通往皇宫的路一向为他所熟悉,今日却格外漫长,梁穹留意着入耳的鸟鸣、入目的民宅,甚至默数轿辇晃动的次数,用一切玄妙知识为不敢出口的疑问占卜。
&esp;&esp;逢单不凶,鸿运成双。车疾驱喜,好事多悭。乌啼叁断否极泰来,鹊鸣报瑞诸事顺利……无论怎样,都该安心,都是吉兆。
&esp;&esp;他装了满腹沉甸甸的吉兆落轿,由另一伙宫侍接替引路。梁穹仍不放弃从表情中解读答案的机会,可那些人垂了头,不将脸给他看,步伐匆匆,生怕他询问似的。
&esp;&esp;于是梁穹也垂下视线,看着左右脚前进的步伐……这一步是可操左券,那一步是天佑无疆,每次前进都像强化祈祷,压制愈发浓烈的不安,他终于到了殿前,在宫侍接引下入内等候。
&esp;&esp;圣上并不在,期待中的魏留仙也不在,唯有皇元卿挑了帘子走出,眼眶通红着,称圣上贵体有恙,不能亲自见他。
&esp;&esp;圣上为何突然抱恙,皇元卿为何像哭过一般,为何天未亮就把他叫来,为何有话不直说,先唤他坐在身边?
&esp;&esp;梁穹努力不去细想答案,可是答案已经突破心防降临,皇元卿那一向为人信服的声音沉痛道:“穹儿,昨夜顺靖传来的消息,留仙的下落……已寻到了。”他顿了顿,安抚似地握住梁穹冰冷的指尖。
&esp;&esp;“战场无情,想必你这一向也做过最坏的准备,她们怕你难受,让我别立即告诉你,但我知道你不是佯作无知、只图心安之人。”
&esp;&esp;梁穹不会听不懂他的暗示,神色却没有太大变化,唯有发力的咬肌将面廓微微撑起,他的声音也像从牙齿间挤出来的。
&esp;&esp;“舅舅……请讲。”
&esp;&esp;“叁日前,有人自称公主近卫,带着一具尸体夜投顺靖府军前营……因途中遭遇敌军伏击,此人身被重创,伤在要害,没撑多久便辞世了。
&esp;&esp;“他说公主殁于大亭府圣乡,那随他而来的尸体便是留仙。顺靖府无法确认二人身份,便将尸首和从那近卫身上搜出的血书运送京都。圣上和我都查验过了,女尸……确是留仙,书札也是留仙字迹。那男尸伤得极深,几乎难辨面目,但送你回来的一名府卫认出,此人乃江成璧。
&esp;&esp;“圣上急火攻心,一蹶不振,如今御医正在内室会诊。穹儿……穹儿,逝者已去,生者当自珍重啊。”
&esp;&esp;皇元卿数次停下平复情绪,才将全部话语哽咽说出,他以为梁穹会像圣上那般痛彻心扉,或者同自己一样垂泪不已,然而梁穹都没有。他喉结动了动,紧咬牙关说道:“能否容我看看。”
&esp;&esp;“无需看了,圣上不会认错,我也不会。”
&esp;&esp;“让我看看吧,”他坚持道,“你们毕竟不是公主枕边人,有些……细节之处,只怕唯独我才能……”
&esp;&esp;皇元卿道:“穹儿,江成璧虽然尽力守护,但在敌人夹攻之下,仍然难以保全留仙……并非我拦着不让看,而是尸身需要缝合缺损,才能入殓,现今已转交御医署了。”
&esp;&esp;他说时又不免落泪,暗示梁穹尸体的残破程度可能远超他接受的极限,可梁穹听不懂似的,立即就要动身前往御医署,可还未迈步就双目一昏,踉跄撞在桌边。
&esp;&esp;皇元卿扶着他的胳膊,只觉触手之处尽在颤抖,连声安慰道:“我知道你与她感情深厚,只怕亲眼见到才会死心,方才圣上也像你这般,可一国之君尚且支撑不了,何况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