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向日足仍然是万年不变的冷硬脸色,可是这个时候的辉月,已经不会认为他是真的不近人情了。也许雏田那样的孩子会因为日向日足的脸色而害怕,可是辉月从来就不觉得怎么样。辉月觉得,日向日足虽然行事一向冷酷无情,可是他是能够让人放心依靠的人。
于是她走过去,第一次像一个真正的女儿一样向自己的父亲询问人生中的迷惑。
&ldo;父亲大人,这件事,我明明就做对了,可是为什么我会觉得,我还是错了呢?&rdo;
辉月这么问,迷惑不解。
辉月所迷惑的,并不是为什么她会觉得这是错的,辉月知道人总是有感情的,不可能有人天生就是冷酷无情,她知道自己也不会例外。可是,辉月这么多年来一向如此处事,全然将利益放在第一位上,她从来就不会在意太多。那么,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竟然突然觉得,自己这样权衡利弊的选择是错了的呢?
日向日足不自然地低头看着她,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怀念,然后那一丝感□彩,很快就消失掉。
他伸出手,拍了拍辉月的脑袋。
辉月身上猛地一僵。
就是这么一个小小的平常的动作,就让辉月几乎忍不住拔刀反击,身形一僵之间,血液飞快地在体内冲撞开来,就这一瞬间,辉月已经是杀气凛然。这种把要害之处放在别人掌心之下的事情,她已经不能适应。哪怕对方,是自己的生身之父。
这与信任无关。
辉月知道日向日足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把自己怎么样。
只是,这是辉月下意识的反应。在觉察到有人靠近自己的时候,辉月下意识地就要反击。这是因为曾经身为影卫的训练,也是因为她已经习惯了在黑暗中搏杀,这是一种条件反射。在那些曾经的黑暗中的亡命搏杀中,没有这样的警惕,就意味着死亡。
‐‐所以在平时,很少能够看到辉月会毫不设防地与人接近,哪怕是在雏田身边,她都保持着应有的警戒。唯一的例外,恐怕就是她死而复生的那一夜里,与雏田和花火的同塌而眠。可是,那是辉月唯一一次的放松。
日向日足没有预料到辉月这样的反应,他也立刻全身一僵,作为日向一族的族长,他也无法适应与一个全身杀气的人靠得这么近。‐‐这也与信任无关。
可是他仍然没有收回手。
良久之后,辉月震荡的气息才慢慢地平复下来。
可是她的额头上,竟然已经有密密麻麻的冷汗沁出,这昭示着她面对这样的接近,到底多么不适应。
‐‐对于辉月这种本来反射神经就比别人强大数倍的人来说,想要依靠单纯的意志去抑制自己刻意培养起来的本能,实在是太艰难了一点。
日向日足本来要说话,可是因为辉月的样子,他突然觉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他停在原地,有那么一瞬间不知所措。
辉月的这种就算在忍者世界里也是过分了的戒备之心,到底是怎么造成的,没有谁比日向日足更清楚了。还有她那种连同自身也能够放在利益的天平之上的冷酷决绝,到底是谁造成的,日向日足同样清楚。
日向日足微微地握紧拳头,他知道,辉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全都是他当年的决定造成的。
哪怕到现在,他对当年的决定也仍然不觉得后悔。
可是这个责任,他无法推卸。
然后日向日足想要说的话,仍然没有收回,他只是换了一个比较温和的方式,他说道:&ldo;这,其实也是人的天性而已。任何人都不可能天生冷酷无情,人都是渴望温暖的一种生物。连我也一样。但是,我们都背负着很多东西,很多人都把生死和荣耀交托给我们,我们就不能轻易地让自己心软。我们必须在作出决定之前权衡利弊。
而你,也做到,不是吗?&rdo;
&ldo;你知道你自己应该做什么,也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这就够了。&rdo;
日向日足随着这句话收回手,他的长发随着他宽大的和服一起随着风飘飞起来,他的面色,仍然是肃然的样子。
辉月却无端地觉得他的神色里,有点悲伤。
是了,是了,毕竟谁也不是天生就冷酷无情的,谁也不能是天生就想要汲汲于利,连自身意愿和天理人情都丝毫不顾忌的。
日向日足看到辉月,恐怕也是看到了过去的他自己。
日向日足的过去,恐怕比辉月所知的要悲伤得多。谁也不是天生就能够将一切以利益来计算的,在计算家族的利益的时候,日向日足不能说就没有做过让自己痛苦一生的决定。他能够成长成如今这个样子,到底曾经经历了多少痛苦的抉择?
一个人一生到底要流过多少眼泪,才能不哭?一个人一生到底要痛苦多少次,才能让心再也不痛?
一个人变成日向日足这个样子,到底需要经历多少?
每个人都要担负起他所要担负起来的责任,没有人能够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