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次,他就不想想他的父兄、诸子、宗族么?他若敢乱咬一气,他段家的人,还想不想在朝中为官,在地方为仕宦了?”
宋方想了好一会儿,觉得宋闳说得对,放下了心,说道:“阿父所言甚是。”
宋方悠悠地继续说道:“况则,段承孙能活几天,现下还说不准。”
宋方怔道:“阿父,你是说,段承孙命不久矣了么?”
“不错。”
“可是阿父,段承孙现下只是涉嫌毒杀姬韦而已!如想给他定罪处刑,口供、证据,缺一不可。这些东西,现下都还没有。阿父,你怎么就断定段承孙要死了呢?”
“糊涂!你刚才说的什么?”
“我刚才说,‘阿父所言甚是’。”
“前头呢?”
“前头?”
宋闳说道:“你说诚如我之所言,‘三木之下,何不可得’?
“黄奴,段承孙已经成了校事曹的阶下囚,拷掠出一份口供,难道不是轻而易举?”
“口供固然易得,证据呢?校事曹岂能空口白牙,说是段承孙毒杀的,就是段承孙毒杀的?总得有个证据吧?用的什么毒,毒从何来?”
宋闳对宋方真的是失望至极了。
以前的宋方,尽管有急功求利的毛病,但好歹也算是高门子弟中的优秀者,一度还被士流认为是宋家的两个后起俊杰之一,殊不料,自於上次受到了令狐奉的打击以后,他整个人都好像是换了一个,急躁的缺点依然存在,此外,更又多出了昏庸、跋扈等等的致命缺陷。
同样是遭受过重大的人生挫折,比与张家的张道将,简直天壤之别。
尽管失望,一则,宋方毕竟是宋家的嫡系大宗子弟,二来,姬韦、段承孙此案,一个处理不好,势必涉及宋家,宋闳还是耐住性子,给宋方解释。
宋闳说道:“黄奴,你试想一下,把你想成是办案的人。”
“把我想成是办案的人?”
“换了你是办案之人,案犯已在你的手中,现场又在你的控制下,你适才讲的那些,用的什么毒也好,毒从何处来也罢,此类诸般的证据,凭你的手腕,难道你还不好得么?”
宋方低下头,认真地想了想,回答说道:“好得。”
“那不就得了么?你说,事已至此,段承孙他还有活路么?”
宋方摇了摇头,说道:“没有了。”
“所以眼前需要你做的,就是我刚才讲的那两点。第一,你要赶紧与段承孙撇清关系;第二,给姬韦风光大葬,你亲自到场,最好能当众恸哭,以向世人宣示姬韦之冤和你的清白。”
宋方心道:“果然是头老狐狸!”理清了疑惑和担心,他没兴趣再在宋闳家里待了,起身告辞,说道,“阿父,我现在就回去给姬韦准备后事!”
宋闳猜得一点不错。
人与现场都被控制在了手中,搞一个证据链出来,确是不难。
就在两宋商议后的次日,校事曹的吏员在段承孙家里,“找到”了与酒坛中残留毒物一模一样的一包毒药,沿着毒药“顺藤摸瓜”,又於两天后,找到了一个方士。根据此方士的口供,段家找到的这包毒药,正是他亲手卖给段承孙的。
证物有了。
校事曹的正堂,氾丹、张道将、乞大力等审案的官员鱼贯入内。
乞大力点头哈腰,请氾丹、张道将坐入上首,自己陪坐在侧。
不多时,四个吏员把段承孙抬入堂上。
几天的用刑下来,段承孙的身上已无一块好肉,囚衣褴褛,血迹斑斑,连跪都跪不成了,只能一滩烂泥似的趴在地上。
乞大力瞄了他眼,对氾丹、张道将说道:“开审吧?”
张道将往最中间的坐榻上看了下,问道:“莘将军不来了么?”
乞大力赔笑说道:“张君有所不知,将军近日公务繁忙,从段承孙被捕至今,是一次都没有来过校事曹。上午的时候,我去督府请示过将军了,将军说他今天仍是无暇,由两位审理即可。”
张道将说道:“哦,这样啊。”心道,“一次都没来过校事曹?莘幼著这是为避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