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很快来临,京都上下都是欣欣向荣的景象。镇国公府也换上了新对联、红灯笼,连顾琼的小黑狗,都被顾琼带上了大红色的铃铛。这是一年当中的大日子,圣上在这一晚宴请群臣,朝中有头有脸的官员都得了帖子。而让老夫人忧心的是,这次宫宴,老夫人作为一品诰命夫人原本是要参加的,但是她孀居以来年年推辞,今年也不例外。可是临近除夕,又出了变故,季妙仙忽然收到了宫宴帖子。年年宫宴,都有京都的贵女挤破头,想要跟着自家长辈参加,以此彰显身家。可是老夫人提前推辞了,宫宴的安排上面已经取消了老夫人的位置,现在又点名道姓让季妙仙参加。老夫人已经以身体有恙为由推辞过一次,妙仙若是再推辞,就显得顾家不知好歹。只能以顾玉表妹的身份跟在顾玉身边。季妙仙匆忙从庄子赶回镇国公府,依然是一袭素衣。老夫人叹口气道:“必然有人从中作梗,两个人的帖子不一起发下来,偏偏等我拒绝之后,礼部才把妙仙的送来。现在我们折腾一遭,妙仙连推都推不了,这哪儿是宫宴啊,这分明是鸿门宴。”
顾玉道:“不知是冲着我来的,还是冲着表妹来的。”
季妙仙依靠着椅子,用手撑着头,不以为然道:“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
顾玉看着她吊儿郎当的样子,心里的阴霾还真去了一些,道:“这次去宫宴,可要盛装打扮一番,我怕你不耐烦。”
季妙仙这才反应过来,仰天长叹,道:“啊,果然好烦。”
老夫人抚着季妙仙的手道:“妙仙,辛苦你了。”
季妙仙瘪着嘴,委屈道:“我要吃水晶肘子,肉炖得烂烂的。”
老夫人一笑,道:“好,我这就让厨房给你做上。”
宫宴上的菜虽然丰盛,但这大冬天里,端上来就糊住一层油,难以入口。季妙仙大口大口泄愤似的吃着水晶肘子,顾玉在一旁看着,不由感叹道:“都说你美如仙女下凡,真该让那些人看看你饕餮的样子。”
季妙仙又是咬了一大口,道:“仙女也是需要吃饱饭的好嘛。”
等季妙仙吃完,从头到尾收拾了一番,就到了该入宫的时候。季妙仙本就长得倾国倾城,往日不着华服,整个人飘飘欲仙。现在一袭华丽的紫色盛装,头戴金钗与绢花,显得像天上的仙子落入了庸俗的脂粉堆儿里,反而不得其美。顾玉知道,她这是故意把自己往俗了打扮。哪怕如此,她的姿容还是惊人的。镇国公府的马车行至门外,两人上了马车,一路行到宫门口。下马车时,顾玉扶着季妙仙的手,让她小心翼翼下来。进宫门前,顾玉还是忍不住嘱咐道:“万事小心。”
季妙仙晃动着头上笨重的金饰,道:“你怎么比老夫人还要啰嗦。”
顾玉哑然失笑,替她梳理弄乱的流苏。这一幕被不远处刚下车的君泽看见,他眼神不由一沉,紧紧攥住手,感觉到大拇指上的墨玉扳指,他才算把情绪稳定下来。入了宫门,走向太极宫的一路上铺满了芝麻秸,在上面走,有“步步高”的吉祥之意。走一步,脚下便酥酥脆脆响一下。好不容易走到太极宫,由小太监领着找到自己的位置坐定,季妙仙就凑到顾玉耳边小声抱怨道:“里三层外三层裹着,可累死我了。”
顾玉道:“你这已经穿得够单薄了。”
季妙仙天生身体燥热,就是不穿衣服也不嫌冷,现在为了入宫,勉强穿了几件,不至于格格不入。她依然嫌自己穿得多。季妙仙看了看四周,道:“你瞧,那边还有个女子穿那么单薄,冻得跟傻狗一样。”
顾玉迎着她的视线看去,果然有一个女子,不知作何想的,寒冬腊月,还穿着一袭轻薄的秋衫。在一众穿着华丽且笨重的贵女中,独她显得腰细如柳,身轻如燕。如果她不是紧紧抱着个汤婆子,嘴唇冻得发抖就更好了。顾玉想了想阿姐传进来的消息,对季妙仙小声道:“那是徐皇后的侄女儿,徐代柔,入宫陪徐皇后孕中解闷的。”
季妙仙道:“你看着吧,她穿那么少,等会儿肯定要出什么幺蛾子。”
顾玉扬起眉头,季妙仙的想法跟她不谋而合。稍一打听便知道,徐皇后跟自己的娘家人关系并不像表面那么好,她费劲儿把自家侄女儿弄进宫来,能是为了解闷才有鬼。顾玉刚要说点儿什么,忽感有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顾玉转头看去,君泽做贼心虚一般把头移开。顾玉抿嘴,全当不知道。另一边的徐代柔亦是赶紧收回视线,手里攥着的帕子被她的手汗弄湿。她站起身来,悄悄走出宫殿,来到一个无人的地方,她的侍女絮儿从另一处悄悄来到她身边。徐代柔道:“都准备好了吗?”
絮儿道:“都准备好了,只是小姐,我们真的要这么做吗?”
徐代柔眼底流露出一抹恨意道:“她不把我当人,我自然不必心慈手软。”
早在徐皇后要找徐家女入宫时,徐代柔就隐隐感觉到不对了。徐皇后虽然明面上对徐家颇为看顾,实则十分嫌弃徐家人。徐代柔知道这是为什么,徐家历来重男轻女,哪怕徐皇后成了国母,在她父亲和她二叔看来依然低了徐家男人一等,要听命于徐家男人,一切为徐家着想。若是对徐家人要求的事情,徐皇后答应还好说,若是徐皇后不答应,他们就会明里暗里说徐皇后果然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徐代柔身为徐家的女人,亦是在歧视中长大。原以为姑母叫她进宫,是怜悯她的处境,想要捞她一把,所以她进宫后,处处讨好徐皇后,连徐皇后身边的宫女都极尽殷勤。可这根本换不来徐皇后的好脸色,她一直不知道原因,直到她无意间听到了徐皇后跟宫女的密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