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九皇子的风头太好,礼部尚书钟大人满意地点了点头。就算暂且立不了太子,圣上也应当看得出来,九皇子在朝中有多少拥护者。除了这个插曲,朝会进行得还算顺利。朝会结束后,各官衙封笔、整理卷宗,一年的工作算是到此结束。顾玉在文翰司收拾东西,冷着的一张脸,不论旁人说什么也软和不下来。众人都知道,六皇子支持者们在朝中被五皇子和九皇子的人打压得连话都说不完整。更别说昭贵妃初有孕,朝臣就急吼吼立太子。从哪方面看,都对顾玉不利,她的冷意似乎有了合理的解释。直到圣上传她到勤政殿,她才松缓了一番脸上的表情。圣上道:“顾爱卿,立太子一事,你怎么看?”
圣上问话单刀直入,顾玉也直言不讳:“圣上正值壮年,福泽绵长,过早立太子,弊大于利。”
圣上和那些文翰学士一样,想到了势弱的六皇子,也想到了怀孕的昭贵妃,对顾玉说这话没有分毫意外。不过再多的猜疑,还是被顾玉那声“正值壮年”压倒。圣上道:“为何这么说?”
顾玉道:“一来,早立太子,众见册宝有属,则群臣异心,各派倾轧,纷争更甚。”
“二来,圣上日理万机,事无巨细。若立太子,必要入朝参政修炼,国之大事,若非圣上躬亲总揽,则易导致权柄下移。”
“三来,圣上心怀天下,绝非贪图一时享乐,而不顾国计重轻的君王,几位皇子尚且年幼,立太子为国之大事,不急于一时。”
简单来说,第一立太子不会阻止纷争,反而会加剧。第二,立太子会让圣上的权利被太子的人架空。第三,圣上是勤勉的明君,并不需要太子分忧。圣上转动着手里的十八子,对顾玉道:“你说得不错。”
顾玉道:“臣都是肺腑之言。”
是肺腑之言,还是顾玉的私心,圣上无心深究。但这三条理由还是让圣上坚定了不能早立太子的念头。圣上道:“你先回去吧。”
顾玉道:“臣告退。”
顾玉心不在焉地回到了镇国公府,顾玉看到老夫人院子里的侍女抱着一匹软棉布经过。那个侍女对顾玉请了安,顾玉看着那匹布料,道:“这是做什么的?”
侍女一脸喜气道:“回小公爷,这是老夫人用来做婴儿襁褓的布料。”
顾玉道:“宫里的襁褓自有人裁制,不必劳累母亲。”
侍女道:“老夫人知道这个道理,但她就是高兴做,哪怕用不上,也是老夫人的一番心意。”
顾玉挥挥手,让侍女过去。她知道,这匹布料注定用不上,襁褓也注定做不成。-------------------------------------大概是因为早上那根白头发,圣上一整天的兴致都不算高,但到底没忘早上承诺过的,要去昭贵妃宫里一趟。御辇来到景秀宫,昭贵妃已经扑好了粉黛,苍白的脸色总算好看一些。圣上一进门,就看见一个清丽的女子小心翼翼护着肚子,脸上带着柔和的笑给他请安。圣上连忙过去扶住她,道:“听宫人说,最近你胃口不佳,朕来陪陪你。”
昭贵妃低着头,似乎有些羞涩,道:“御医说了,孕期害喜再正常不过,圣上怎么还亲自过来。”
圣上道:“朕过来,你不也高兴吗?”
昭贵妃道:“臣妾自然高兴。”
冬天的夜色来得格外早,说话期间,天就黯淡下来。外面零零星星飘着雪花,屋内热炉子温酒,看着有些温馨。景秀宫里的茯苓姑姑站在昭贵妃身旁小心侍候着,圣上一抬眼,只见茯苓发间几缕银丝,格外刺眼。往日茯苓跟在昭贵妃身边,圣上也没注意,偏今日,圣上注意到了,怎么看怎么不得劲儿,道:“你下去吧,换个宫女过来。”
茯苓脸上带着迷茫,但还是下去了。圣上又看向昭贵妃,一头乌黑浓密的头发让人艳羡不已。他状似不经意开口,道:“这么多年过去,爱妃容颜依旧,还似刚入宫时清丽。”
昭贵妃捂着嘴笑道:“圣上就哄臣妾吧,臣妾孕期憔悴,哪儿比得上刚入宫时,那个时候臣妾多年轻呀,现在每天看着宫里的妹妹们,个个像是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有时候觉得自己跟她们就是两代人,自惭形秽得很。”
末了,昭贵妃幽幽感叹道:“老了。”
圣上心头一跳,对这两个字格外敏感。圣上忽然道:“今天朝会,朝臣们都在请奏立太子。”
他细细观察着昭贵妃的表情,想看看这位怀孕的贵妃是怎么想的。-昭贵妃却是一脸谨慎跪下道:“圣上,后宫不得干政!”
圣上道:“这是家事,不算干政。”
可昭贵妃依然摇摇头,道:“若是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臣妾勉强能跟圣上聊几句,可是涉及朝政,臣妾一介无知妇人,岂敢乱说。”
圣上觉得无趣,比起顾玉,昭贵妃实在谨慎。不过圣上也没非要听她说出什么来,便将昭贵妃扶了起来。宫人陆续进来,将御膳房的饭菜摆了上来。昭贵妃不知闻到了什么,又不适起来,拿帕子捂着口鼻,方不至失态。圣上关切道:“孩子又闹你了?”
昭贵妃在难受中勉强露出一抹笑,看起来格外惹人心疼,道:“等孩子生下来,圣上可要好好管教,太调皮了些。”
圣上笑道:“想来是个小皇子。”
昭贵妃嗔道:“臣妾倒希望是个小公主,圣上不知道,小八有多贴心,臣妾想要个小公主。”
话音刚落,昭贵妃又干呕一声。可腹中空空,什么都没吐出来。圣上看她难受得紧,当即道:“召御医!”
景秀宫的宫女匆匆出去,御膳房的人也已将饭菜摆好。昭贵妃好不容易缓了过来。一个宫女端来一碗血燕窝,道:“贵妃娘娘,先喝了这碗血燕吧。”
昭贵妃皱起眉头,道:“胃口不好,不想喝。”
宫女道:“御医说您怀孕火气旺盛,血燕窝可以清热去火,御膳房特地熬的。”
昭贵妃看着那碗血燕窝十分抗拒。圣上道:“既是为你好,你就喝了吧。”
昭贵妃大概是孕期性情变化大,居然撒娇道:“那圣上喂臣妾喝。”
圣上道:“这么大的人了,怎么吃个饭还像小孩子一样要人哄。”
圣上一边抱怨着,一边又因昭贵妃露出的孩子样儿觉得有趣。从宫人手里端过碗,先是自己尝了一口烫不烫,又舀起一勺送到昭贵妃嘴边。昭贵妃顺势喝了下去,可还没来得及咽,就又害喜俯身吐了出来。圣上看昭贵妃实在难受,就不勉强她,抚摸了一下昭贵妃的背。没过一会儿,昭贵妃道:“圣上,臣妾难受。”
圣上还未说出安抚的话,也顿觉头晕目眩,心跳加速。不知是谁叫了一声:“圣上,您怎么了!御医!快叫御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