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中的是什么毒?”
圣上靠在床上,虽然毒已解,但隐约还记得昏迷之时,他身体时常抽搐。现在清醒过来,但稍一动作,便头晕目眩,心跳如鼓,身体里的麻木并未完全消除。一个年迈的御医道:“回圣上,是乌头。”
昨晚昭贵妃身子不适,圣上让御医前来为昭贵妃诊治。没想到两个御医刚进门,里面就有人慌张惊喊。圣上和昭贵妃双双中毒,幸好他们来得及时,为他们催吐、施针。圣上皱起眉头。老御医道:“乌头性热味辛苦,炮制后的乌头有祛风除湿、温经止痛的功效,主治风寒湿痹、关节疼痛、心腹冷痛、寒疝作痛等,需炮制后方可内服。。。”圣上不耐烦道:“朕让你说什么毒!不是让你来背药理的!”
可就这么一点儿小怒,却让圣上又是一阵头晕眼花,面部麻木。冷流及时上前,为圣上施针道:“回圣上,炮制后的乌头可入药,未经炮制的乌头有大毒,您的症状正是乌头毒的症状。虽然毒已解,但这段时间千万不可动气!”
圣上动了动有点发麻的手指,缓缓道:“能否恢复如初?”
当然不能。几个跪下回话的御医冒出一身冷汗,谁都不敢言语。圣上中毒不轻,也不是二三十岁的小伙子了。依现在的情况看,别说恢复如初了,能正常动作都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圣上看着这群御医,正想发怒,却听冷御医道:“圣上福泽深厚,自然可以,但是需要悉心调养一段时日。得谨遵医嘱,每日都要施针、喝药,不可过度操劳,不能动怒。。。”冷流说了许多,让圣上暗自松了一口气。御医们听冷流这么说,都不敢反驳。他们做不到的,说不定冷御医可以做到。就算冷御医做不到,这欺君之罪也落不到他们头上。大家都默契地认可了冷流的想法。最挂心的问题解决了,圣上便开始算账了,道:“这乌头是怎么从御医院送到御膳房的?”
御医们再次吓出了一身冷汗。乌头是药也是毒,他们已经发现御医院少了一些未炮制过的乌头,今日十几个御医和医徒被绍太尉带走了,至今生死未卜。乌头失窃,他们却浑然不知,差点导致圣上驾崩,就算他们没有下毒的嫌疑,也难保圣上不会对他们心存芥蒂。圣上眯起眼,满是杀意地扫过这群御医。林御医主动站出来,揽下责任,道:“臣身为院正,乌头失察却不自知,酿成大祸,臣罪该万死,求圣上降罪。”
圣上看着林御医,冷冰冰道:“是该降罪。”
林御医将自己的医官帽摘了下来。圣上道:“革除院正一职,重打五十大板,以儆效尤。”
刑罚不可谓不重,也不可谓不轻。圣上只是革除林御医的院正之职,却没有革除他的御医之职。宫里行刑的人心里都有底,知道林御医在御医院的影响力有多大。谁没个头疼脑热的时候,五十大板,足够让林御医吃一大顿苦头,却不会要了他的命。在乌头失窃的真相未查明前,谁是新的院正,圣上并未指明。不过大家看着圣上身旁的冷御医,哪怕知道他方才说能让圣上痊愈,是欺君之言,也都不敢不把他放进眼里了。冷御医年纪轻轻当不了院正,但已经得了圣上的重视。林御医被宫人拖下去后,宫殿里安静了一瞬。就在这时,圣上听到一阵哭泣声,知道这是昭贵妃那边传出来的声音,心里悲痛交加。他又失了一个孩子。知道昭贵妃怀孕时有多欣喜,现在就有多失落。圣上眼眶有些泛红,对福海道:“你过去看看。”
福海低着头过去,不一会儿回来禀报道:“昭贵妃中了毒,失了孩子,已经心生死志。”
圣上张了张嘴,有些哽咽,他亦是心痛万分。可就在这时,冷流道:“圣上,您要注意身子,万不可大悲大怒。”
圣上闭上眼,他不但失了孩子,连难过都不能难过。他不知是对昭贵妃说的,还是对自己说的,道:“告诉她不许死!这个孩子没了,她还会有下一个!让她想想镇国公府的老夫人,想想她弟弟!”
福海正要低头过去传话,又被圣上叫住,道:“朕封她为皇贵妃!等过段时日,恩准她母亲和弟弟进宫陪她!”
福海心里一惊。如今皇后娘娘形同虚设,现在圣上提昭贵妃为皇贵妃,看重之心溢于言表。可惜昭贵妃没孩子,不然这等荣宠,不知该让多少人忌惮。又或许说,正是因为昭贵妃没有孩子,圣上才会放心给昭贵妃这么大的荣宠。不知为何,福海又想到圣上见到绍太尉时,伸出的那个五。皇贵妃又能如何呢?流产后封的,又不是生下孩子后封的。聊以慰藉罢了。福海再次进入昭贵妃的宫殿,看到昭贵妃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双眼无神,脸上泪痕就没干过。茯苓小心地为昭贵妃擦拭眼角的泪,哀求道:“娘娘,别哭了,小产之后,哭太多会伤身的。”
可昭贵妃毫无反应,成了一具躺在繁花丛中的皮囊。福海道:“贵妃娘娘,您还年轻,孩子总会有的,圣上已经封您为皇贵妃了,恩准过段时日,就让老镇国公夫人和小公爷入宫看望您,您振作起来,想想家里人。”
昭贵妃依然一动不动,可大概是家人二字触动了她的心弦,又有一股眼泪流了下来。她心碎欲死。让她心碎的东西太多了。孩子、仇恨、家人、还有她自己。昨夜将肚子里的死胎流了出去,她未中乌头的毒,可要装得像些,配合冷大夫施针、催吐。她上边吐着胃里的药,下面流着鲜红的血。身体的疼痛与折磨,让她恍然觉得身在地狱。却抵不上心里疼痛的千分之一。当年怎么就自以为是入了宫,怎么就没读懂母亲的欲言又止,怎么与杀父仇人同床共枕,还两度怀上他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