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楚山浔想再说些什么时,外头忽的起了嘈杂的纷乱声。先是小丫鬟拦着人的声音,接着竟传来一阵哀戚的哭声。
两人不约而同地蹙起了眉,就见院外奔进来一个陌生的小厮,他满身脏污,一跨进月洞门,便扑倒在地,哭道:
“五爷,出事了!您快去老太太院里看看吧。”
第49章噩耗[]
“这是怎么了,难道是祖母?”楚山浔瞧了眼那人的武人打扮,身上污泥带血的,直觉便是不妙,催道,“还不快说!”
那人终于喘匀了口气:“是、是老爷,是老爷没了!”
他这话一出口,赶进院里的红儿当先跌在了地上,几个听了消息的丫鬟无一不两腿战战,几乎要站不住身子。
福桃儿心下骇然,这楚安和乃是整个楚府兴盛的顶梁柱。这才五旬的年纪,竟会遭此意外劫难。
跟着王翰林也见识了些官场上的事,她晓得,楚府是真的要变天了。
抬眼望去,却见青年只是愣在那里,像是陷入了一片茫然。
“五爷?”报信人急得催问。
楚山浔木然地看向他,神色是从未有过的苍白无措。
“主子,节哀。快去藕生苑看看吧。”福桃儿大着胆子,上前握住了他的手。
感受到掌心的温热,他低头回顾,在看到那张凡俗无盐的面目后,顿时心智被拉回人间。
楚安和,他的父亲,就这么遭了难没了。
“走,快去看看祖母。”
去藕生苑的路上,那传令兵把事件的经过尽数讲了清楚。原来近日北疆鞑靼作乱,朝廷便不甚重视对剿匪的补给。楚安和意外发现在云冈的山匪中,竟有个说鞑子语的男子,为了追缴此人,他跨马亲赴,就在中途坠崖身亡了。
听了那传令兵这般惊心动魄的描述,楚山浔的面色苍白,他行路虽快,仔细观察,还是能发现右手食指在剧烈地颤动。
从福桃儿的角度看过去,青年疾步稳行,速度快的她都要小跑才能跟的上了。可望着他清瞿的背影,她忽然便觉着,主子看上去是那么脆弱,甚至透过他,福桃儿想起了多年前老爹病逝时的场景。
那年她才八岁,守在病床前的最后三个月,却让她彻底告别了自己的童年。在那片愁云惨雾之中,她没来的及哭多少次,便又开始了照顾养娘沈氏,料理后事的任务。
养娘沈氏虽然有许多市井小民的毛病,却与老爹鹣鲽情深。老爹故去后,她整个人中了邪一般,浑浑噩噩过了有半年,肺热也是那时节落下的病根。
当年恰逢大哥福宏正在外学木匠,没能赶得回来。是以,一切丧仪家事都叫福桃儿一力挑了起来。
藕生苑中,榴花如火,正在为两月后的石榴的成熟开的烂漫。可整个楚府变了天,尽数拢在一片阴霾中,连空气中都带上了压抑悲怆。
还未跨进老太太待客的厅堂,便已接踵传来女眷们的啼哭哀戚声。
楚山浔如置梦境,浑浑噩噩地走到祖母面前:“父亲他……”
封氏显然已经是哭过了好几回,平日里保养精致的面容,这会儿子瞧着像是老了十余岁,一下子就显得苍老衰弱起来。
不过到底是世家出身的贵女,老太太见了嫡孙,原本还躺卧在塌上,立时便扬手叫桂参家扶她起身。
几个女眷里,云夫人自然是哭得最伤心的一个。无论旁人怎样劝慰,她已经全没了往常的沉静气度,时而抽噎时而悲啼。
“行了,我儿是为了朝廷捐躯的……”封氏强打精神,撑着身子发了话,看向云氏的神色里是明显的不喜和轻蔑,“估摸着也就是今日,圣上必然要来传旨抚恤。你是当家主母,六品的诰命,可莫要失了身份。后头府里可有的忙,还等着你来办。”
“媳、媳妇…省的……”回应她的是云夫人断续的哭音。
未料那边常大奶奶好意劝了句,云夫人再次爆发出难以自抑的哭声,这次哭声甚烈,一屋子的人,有好些个止了泪的,都免不得被她感染,又多了些哭喊的。
老太太胸口急促地浮动了两下,以手掩面,也是再说不出什么话来。
“老爷啊……”
但见云夫人骤然悲啼,一时冲了心门,扶着常大奶奶的胳膊,就软倒下去。丫鬟仆妇忙围上前查看,是伤心过度已然晕死过去了。
“祖母,母亲是与父亲情深……”楚山浔挨着封氏坐了,尾音带了丝颤动,“这父亲的后事,该如何操办呢。”
其实楚安和的突然殉职,对楚山浔来说,是惊慌无助远远要盖过思亲悲恸的。从他生母嫁过来后,楚安和连升两级,有五六年功夫,都是外派办差的。等父亲回府后,生母很快也就病逝了。
说实在的,从小到大,爹爹的面目都是模糊的。每次来老太太那儿请安,才得匆忙的抱抱幼子。对楚山浔来说,他心底对这个父亲,是绝对恭敬尊崇的,那是他楚府的撑天石。
可若说到感情上,甚至还不如他对个奶母婆子的依恋要多。
楚山浔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清贵,那起子人情世故,他是绝对的一窍不通。而本朝事死如生,此番家主骤亡,庶长子又去了山东。作为嫡次子,楚山浔想要帮衬祖母,主持家计,却是茫然不知如何入手的。
可封氏听了孙儿的关切,却是委实欣慰。她含泪笑着点头,看向嫡孙的目光中,是怜爱和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