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的时候,他们就这么站在门前送行,余氏面上一直有些羞涩,却坚持推拒了楚山浔给的红封:“叫你们笑话了,往后若回来,多来坐坐。”
蓬门轻掩,这一对离奇的聚合却叫楚山浔心思百转。能看得出,毛毛眼底对余氏的情谊绝不比自己对胖丫头的浅。他虽是艳羡,可一想到以他二人曾经的身份都能得成眷属,自己那夜对福桃儿,的确是太过急躁了些。
佳人难求,能成知己的一心人更是此生难遇。看着身边款步跨上马车的人,楚山浔告诉自己慢慢来。
正如他仕途上的磨难波折,回京后如履薄冰,还不知要经历多少明枪暗箭。他抬头看了眼面容温和的女子,回了她一个释然温和的笑,放下垂帘,对身边的甲士说:“再去牵匹快马来,我就不坐车了。”
来日方长,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便是从头来过,马车里的这个人,他是志在必得的。
三月后,严冬已过,北京城东六条巷的一处临街的二进小院。
门上一块简洁质朴的黑松木旧匾,上头苍劲有力地墨书四个大字【点心朝食】。柜台前一个年轻女子,面目十分婉顺清丽,用一领浅灰布兜裹发,扎了宽袖,正在那儿手脚飞快地包起各色点心粿子。
有十余个人在门前排着队,不算宽大的店铺里,还有四五桌食客,坐着吃些酸豆汁、饺饵、汤片等不易带走的早膳。
“唉,老板娘,炸酱面怎的还不来,您倒是去催催。”一个才坐下来炷□□夫的络腮汉子朝鹊影吼了句。
鹊影手上不停,忙得朝里头点点头,歉意的话还没出口,就听后厨一道细弱急促的声音转来:“热乎的汤面,劳客官久等。”
这会儿卯正才过,初春时节,北京城的街头还刮着凛冽寒风。被福桃儿放下的那碗汤面,是刚出锅的,氤氲着袅袅热气。更叫人看了偎贴的,是上面盖着的那层厚厚的炸酱,以肉末葱花藕丁混炒,辅以豆粉勾芡,油光岑亮得盖满了整个大海碗。
她在这处开业才月余,虽然店小无名,食客却并不少过。
最多的便是这早上一拨,晚归一拨的卖力气或是去帮工的汉子们,附近住户多不富裕,因此朝食铺子才开了三日,见她用料颇丰,在分量上从不苛待,邻里间传开了,很快便笼络了许多固定的食客。
吃面的汉子是这两日新来的,名叫聂平,住在稍远的巷子里。
一碗面分量颇多,他不怕烫的三两下吸溜完,竟也只是吃了个半饱。听闻铺子里的规矩,若不是捎带,去后厨添光面,并不需另付银钱。
聂平起身去后厨,果然又得了福桃儿一大篓面,另外还浇了一大勺肉汤上去。等回了桌,再次三两口吃尽,但觉齿颊间俱是肉汤香浓,也终于是吃了个肚饱。
他身边坐着个相熟的邻居,是个米店的伙计。因是上工时间还早,那伙计便吃相颇好,汤碗里还剩了好几口藕丁没吃完。聂平故作悠闲地等他一道,一边拿眼偷觑屋前屋后的两个女掌柜。
看了许久,他忽然凑到那伙计耳朵边,笑了笑:“刘哥,您瞧这两个掌柜的,是哪个更好些?”
刘哥喝了口酱香面汤,等顺着他的眼神反应过来,当即紧张地附耳过去:“哪个都不好,你小子千万别在这儿浑说。”说罢,他状似不安地一口喝干净汤底,就拉着聂平一道出了铺子。
到了南边车马蔟簇的大街上,刘哥才正色地告诫道:“你是看上门前包点心的那个了吧,聂家小子,可不是刘哥我唬你。前儿说是有个漕运的兄弟,对那女掌柜的说了两句浑话,回头竟给人打折了条胳膊,现下还养着呢。”
第80章说媒[]
“也是那人莽撞。”聂平粗声粗气地嘀咕了句,“可是和门口那个美貌些的女掌柜?”
刘哥觑了他一眼,不耐道:“谁晓得呢,总也是告诉小子知道了。可别平白惹祸上身。”‘
“刘哥,门前的女掌柜带了孩子,我看上的是后厨那个…”
两个说着闲话便一道上工去了。
朝食铺门口,天晚风急,福桃儿立在一个方凳上,正在努力踮脚将灯笼挂上去。
铺子里几张桌子零零散散地坐了十余个客,都在那儿或快或慢地吃着饺饵汤片。
从屋后刚哄了孩子出来的鹊影见了,忙赶到方凳边,紧张道:“也该等我出来,替你扶一扶才好啊。”
竹竿子入扣,福桃儿跳下凳去,朝她一笑:“没事,摔不着的。”
她们来此月余,每日里起早摸黑的。卖上二百碗饺饵,一百余碗汤片,还有各色包点馒头,作的事薄利多销的辛苦活。铺子是买下来的,算下来,一日竟能挣上近二两银子呢。
从未想过一个小小的朝食铺子能挣这许多钱,原本还埋怨她有福不会享的鹊影,这几日也渐渐发觉了这般独自过活的好处。本以为福桃儿是怜她孤儿寡母,是为了陪她,如今却也是觉出自在来。
今日客少,厨房的浇头馅料也是正好,她两个便也坐在柜后聊了起来。
“阿沅睡下了?”福桃儿喝了口茶,提笔在账册上算着,“等她再大些,我来教她识字。”
“才多大点奶娃娃呀,难不成你还一直守着这处。”鹊影眉尖一扬,露了个温柔若水的淡笑,时不时还瞧瞧门首,“女儿家总该有个归宿的,不好像我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