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又看着毕方,像是向谁解释一样,低声说道:&ldo;朕是允过他,若他活下来,往后有两难,绝不会放弃他。可是他如今昏迷不醒,算不得真的活下来,故此朕还不算食言。&rdo;
毕方报以宽缓安慰的一笑,陛下何故向我解释呢,陛下该解释的人还未醒来呢。
不过他知道,李祐温身为皇帝,文武皆相逼迫的情况下,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第79章
贺希夷在亲眼看见阴云霁被送入宗人府后,便立即离开皇宫返回边关了,他临走前叫来了冯鸣。
天色已经暗了,冯鸣推开钟粹宫詹事府的房门的时候,贺希夷早已在房间里沉浸回忆很久了。
这里是李祐温为皇太女时,贺希夷分在詹事府里的房间,等到李祐温登基,整个东宫都闲置了。如今贺希夷外迁北关,曾经的侍卫上直营里,他的房间已经安排别人住了,所以他还是回到东宫,这个他从小住到大房间。
贺希夷即将动身,满屋的灰尘也没有必要打扫,他只是用铜盆到后院打了井水,擦了擦桌椅,将陌刀放在桌面上,环顾着四周。
曾经他搬到侍卫营时,对这里还没有什么怀旧的感觉,想着左右还是在皇宫里,竟是一次也未回来。
可是到边关后,虽然新的记忆覆盖了旧的,一层又一层,原本遗落的反倒更加清晰了。
就像现在,他穿着侍卫白鹤服,蹲在满是灰尘的床板前,歪着头看向柏木的板底,那里刻着他七岁时&ldo;天下第一&rdo;的目标,歪歪扭扭的刻痕明明他在的时候从未想着去看,现在却看得心中酸楚。
半晌,贺希夷低头笑了笑,他想以后他一定也要抱着他的儿子过来看看,男孩子要从小就得心怀高远的。
他这样想着却忽略了,他和谁成婚生下的孩子,才可以自小就出入东宫。
冯鸣请示道:&ldo;头儿,我已经和言官们都联系好了,那帮人本来都打退堂鼓了,一听我们武将愿意跟他们联合,心思又都活络了。&rdo;
贺希夷闻言轻蔑的一哂,锐利的脸廓像只矫捷的猎豹般从容,&ldo;嘴再怎么铁,也就是群葫芦。不拿出真东西,就想让陛下服软,简直异想天开。&rdo;
冯鸣点点头,&ldo;确实,皇上不是个昏君,唯独在这件事上有些执拗。&rdo;言罢,却话锋一转,说道:&ldo;可是说来也是皇上的私事,头儿为什么非揪着不放?&rdo;冯鸣是在试探贺希夷,想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贺希夷冷笑一声,&ldo;从前我不理是我不屑理,何必跟一个内侍阉人一般见识。可是现在看来,陛下是动了真心了,我不得不劝一劝了。先不说子嗣国本,就是阴云霁那阴险狡诈的性子,纳入后宫他配么?&rdo;
冯鸣摸了摸鼻子,他本来就不是聪明人,更藏不住话去慢慢套,想了想,只能硬着头皮直截了当的问出了想问的,&ldo;头儿,我看着你有点不对劲,你是不是对陛下…&rdo;
贺希夷笑得张狂,仿佛是听见了天大的笑话,&ldo;对她什么?喜欢她?冯鸣,你要知道,我和陛下相识十余年,要是喜欢早就喜欢了,怎么可能等到现在?&rdo;
冯鸣噎了一下,嘴比脑子快,弱弱说道:&ldo;说不定你真的是早就喜欢陛下了呢?&rdo;
冯鸣问得快,贺希夷答得比他更快,几乎是他话音刚落,就断然的喝道:&ldo;这不可能。&rdo;
这声断喝吓得两人都暗自一惊,贺希夷顿了顿,压低声音,轻轻解释道:&ldo;我在宫中的时候,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出宫,怎么可能喜欢陛下。&rdo;片刻又加了一句,&ldo;我这一次,不过替天行道罢了。&rdo;
习武之人血易热,听到这种话总是心里沸腾着的。冯鸣立刻就感到一阵激动,再不想其中的弯弯绕绕,只是不住的点头。
贺希夷接着说道:&ldo;皇上想拖,那就让她拖,毕竟阴云霁生死不明,若是他最后死了,那朝臣就白和皇上撕破脸了。想必皇上也是这么想的,所以给言官留了几分面子。若是阴云霁醒了,你就怂恿郑仁递奏折,明白吗?&rdo;
冯鸣说道:&ldo;明白,咱们话没人家说得漂亮,咱们不出这个头。可是,要是郑仁没能说服皇上,皇上铁了心要迎娶阴云霁呢?&rdo;
贺希夷咬咬牙,长吐出一口气,闭目良久,方才说道:&ldo;娶就娶,只是不能让她太顺利。&rdo;
此言一出,气氛便沉重起来,两人相对着都有些怅然迷惘。
冯鸣不知道为什么阴云霁的事贺希夷这么过不去,曾经顾江离时常出入宫闱时,也未见他这么横加阻拦。
贺希夷是不知道自己胸中无名的憋闷是为了什么,只道宫中果然压抑,不如边关天高地广。
静默片刻,贺希夷甩甩头,像是要甩去这些烦恼。他抄起桌上的陌刀,提着包袱,说道:&ldo;边关一刻不能等,我这就走了。&rdo;
冯鸣急道:&ldo;天色已晚,头儿不如明天再走,路也好赶。&rdo;神情中俱是不舍之意。
贺希夷笑了,星眸朗目里意气风发,&ldo;走了,以后有得是机会见面呢。&rdo;
阴云霁在宗人府躺了整整三天三夜,才在夏安的照顾下退了烧,清醒了过来。
阴云霁醒来就看见四面挂着厚厚的棉帛都掩不住的简陋的牢房,想了想,才发现这里是宗人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