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笑吟吟地向我们行礼,接着将我们引进里厢,里面有一个完全由屏风隔出的空间,屏风大概是由纱或宣纸之类透光的材料制成,透出朦朦胧胧的灯光,以及一个人的剪影。我满怀疑问地看向小七。
小七悻悻然地冲我谄笑:“意外,这绝对是个意外。我从宫里遛出来时恰好碰见大理寺监察袁大人,他刚刚从陶尚书家中出来。他就问我,这个时候为什么不在宫中参加宫宴之类的,我心想不能节外生枝就拉着他来同流合污了。”
又见袁大人,他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像是一双鹰眼,从高空中俯瞰大地寻找着兔子的蛛丝马迹。再怎么说也是除夕佳节——不管如何自我安慰,我心中还是懊丧不已。
小七固执地要让我做主席,我毫不留情地拒绝,做东之人坐尊位是唯一不能变更的原则。待坐定后,老板娘请辞——她要下厨去了。席间有三个丫鬟照应,还有两个姑娘弹琴,琴艺只能算作中流,当做宴饮的背景音乐还是不错的。
老板娘一走,我就盯着小七。
“王叔,你盯着我作什么?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怪不得静怡将你看得紧!是不是在这儿金屋藏娇了?”我质问他。
小七足足瞪着我有一刻钟,才摇摇头醍醐灌顶似地说道:“怪不得三哥常常抱怨王叔你在情之一事上一窍不通。”
我在心中鄙视他,不屑与他争论。皇上其人,会跟小七抱怨这种事?再说了,好说我堂堂七尺男儿活了快三十年,在□□上起码十窍已经通了九窍。
“这如何说?”令我想不到的是,袁今竟然一脸兴奋,想要加入到这种市井民妇在人后讨论的话题。
“你知道我王叔为何至今还未娶妻吗?”
“我听说是因为王爷有——好龙阳。”袁今瞥我一眼,看上去满脸歉意。
喂喂,人家市井间都还知道背后议人长短,这当面讨论是要我这个当事人敬佩一声“英雄坦荡荡”吗?
“才不是。想当年,我王叔看中高太尉家的小女儿,便去求亲,高家也同意了。结果就在成亲的前一天,新娘子却忽然暴毙,王叔的第一桩婚事就这样化为泡影。好好一桩红事结果变白事,太后就把王叔成亲的担子揽了过去,说的第二桩刚定完亲新娘子就跟人私奔,第三桩还没说成那位小姐就已经跟人珠胎暗结……·偏生太后娘娘越挫越勇,王叔被刺激得够呛,有一天便跟皇上说自己有断袖之癖,不能跟女子成亲,求皇上劝说太后娘娘就此罢手。为了把戏做的逼真些,他还开始出入风月场所,芹香楼就是从那时开始去的吧?”
“所以说,王爷是为了不成亲才开始好龙阳的?”
“正是。”
我借着光找找看地上是否有缝隙存在,很遗憾,地面光洁,得到了主人细心保养。我灌下一杯酒,清清嗓子:“袁大人,别听他胡说八道,他喝醉了。”
袁今很给面子地回答:“王爷说的是,酒席上的笑谈罢了。”
第10章
正在这时,一溜侍女鱼贯而入,终于开宴。我对美食这方面属于凑凑热闹那种,只能品出哪样好吃哪样不好吃,让我说出个子丑丁卯只能敬谢不敏,总而言之,看见小七双眼放光的模样我就知道这顿饭食定然耗时费力穷奢极侈。
小七与袁今一一品味桌上的美食,聊着聊着就开始谈论各地的饮食偏好,我只顾默默听着。
袁今察觉到似乎有点冷落我,便问道:“王爷常年在西北,可知道那边的寻常人家爱吃些什么?”
我愣征片刻,搜寻起记忆来才发现真是久远,我似乎将他们扎在一个黑色的布袋中,然后随手扔进脑海中不知名的黑色深渊里:“烤牛羊肉,似乎还有种面食,放上好多天都不会坏。”
小七插话进来替我解围:“这你得去问季项,他在吃这方面有研究。去年,他回京探亲,我在酒楼偶遇他,那家伙说起吃来简直滔滔不绝。他还聊到我王叔,素来是给什么吃什么,而且打起仗起来,连‘饿’是什么都不知道。”
虽然背后议论对我不太尊敬,但他说的都是事实。不知为何,总觉得袁今听了此言看向我的眼神总有些异样。
七八廵过去,小七竟然率先趴下,大概在宫宴中还是喝多了些。没有小七牵着话头,席面瞬间安静得令人坐立不安。
我挠着头,鼓足勇气问他一个介意许久的问题:“小七说,看见你从陶尚书府中出来。——不陪陶尚书守岁吗?”
“早些年还是守的,不过这些年老人家年岁已高熬不住,便省去了。”
我点点头。
“其实,我有一个好奇许久的问题……”袁今盯着我,放出求知的光芒,语气倒是颇为踟蹰。
一般这种情况,出于礼节,就不得不满足人家的好奇心。
“但问无妨。”
“王爷可曾后悔当年卸下所有军职,从此远离朝堂?”
明明嘴中什么都没有,但我不由自主地做了一个幅度颇大的吞咽动作。半晌,勉强笑着:“为何如此问?”
小七醉得人事不省,开宴后小七便让所有侍女、优伶回避,现在这屋里就只有我与袁今。
袁今沉吟一会儿,道:“总觉得王爷身负奇才却不去施展,实在可惜。”
老实说,我很诧异袁今竟会可惜,但内心深处一股怒火潜行而上,我仰望着对面的烛火道:“还记得当年,群臣一起骂我是窃国小贼,说我父王恃宠而骄、独占军权、密谋篡位、十恶不赦,还搜集了先父百大罪状……·要不是当时我还在跟羯赫打仗,只怕这世上早就没有镇远王。”我本想调笑一番,语气却无法控制地变得尖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