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以后,北匈奴战不能战,降也不能降,剩下的唯一一条路,就是西迁了。公元91年二月,窦宪再次出兵,在金微山(阿尔泰山)包围北匈奴残部,俘虏了单于的母亲,单于则率领几千人突围北逃。这是汉匈战争历史上最后一次大规模的战斗,自此以后,北匈奴开始了悲壮的西迁之路,绕过咸海,向遥远的西方迁徙而去,在伏尔加河流域定居下来,成为4世纪前叶活动于伏尔加河流域的匈人的祖先,或许在那里继续圆已经在大漠之上破碎的重建匈奴帝国的美梦。一个多世纪后他们出现在欧洲,这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第二十五章汉匈战争的&ldo;副作用&rdo;‐‐鼠疫
同样是一座荒凉的古城,同样曾经有一个闪亮而伟大的名字‐‐定襄。
就是这个定襄,矗立在蒙古草原茫茫荒漠里的定襄,汉军来过,匈奴军来过,唐军来过,卫青来过,李靖来过,在游牧民族与农业民族之间刀光血影的争锋岁月里,它是兵家必争之地,同样担负着围墙的责任,在浩浩史册里,它的名号比云中还要响亮。漠北之战,奇袭阴山,汉家赫赫的武功都为这座荒凉的小城所吞吐,千载之后的我们,依旧呼吸着有关它的骄傲。
而被我们埋在心里的,是有关它的悲伤,那被千年史家掩埋掉的悲伤。
所有的悲伤,起于西汉元狩四年(公元前119年),那个在无数有关汉朝的电视剧里,让今天的中国人骄傲不已的年份。
那年的全国形势真叫一片大好,桑弘羊的新政搞得如火如荼,铁制农具在全国普遍推广,粮食产量再创新高。长城外面,中国历史上最大的一次远程追击作战取得了空前全胜,卫青在漠北打败匈奴单于主力,霍去病大破匈奴左贤王,直追到匈奴人祭天的狼居胥山,两场空前的胜利彻底摧毁了匈奴人的有生力量,历经数十年的汉匈大战天平,终于彻底倾斜在汉朝这边。这是欢乐的一年,胜利的一年,付出了巨大战争伤亡的汉朝,终于可以举起胜利的酒杯。
定襄,是当时汉朝最有资格举起酒杯的,它是汉军北伐匈奴的跳板,汉军的历次远征,都是由定襄出发,也是由定襄归国。它承担着汉军远征的后勤保障和物资供应等方面的诸多责任,像一个默默无闻的妻子,在辛苦的奉献中熬白了发丝。而今万里长征人已还,勇士、战马、将军,早已投入到定襄温暖的怀抱,在鲜花与掌声间,品味着凯旋的喜悦,一如那一年全中国的光景一样。
封赏,庆祝,葡萄美酒夜光杯,美得很,却无人料到,伴随着北伐大军的回师,一颗颗沉默的哑弹,也已悄然埋进了定襄疲惫的躯体,引爆之日,将是一场持续中国数百年的天崩地裂。
就在这一年的冬天,当朝野上下已然沉浸在不世边功的喜悦里时,一封来自定襄的加急奏章,让所有的歌舞戛然而止,定襄瘟疫!
瘟疫,如暴风雨一般的瘟疫,如飓风一样吹灭万家灯火的大瘟疫,如洪水一样,从森严的军营蔓延到都市乡村的大瘟疫,如幽灵一样,刹那间夺去无数人年轻生命的可怕瘟疫。患病者大多高热致喘,短时间内气绝而死,而所有接触过患者的人,也都会离奇的感染病毒,死亡如多米诺骨牌一样,在定襄蔓延,很快又如墨滴在宣纸上化开一般,短时间内,将黑色的恐怖扩散到全国。
这种瘟疫,医学上称为草原鼠疫病,中医将其称为伤寒,而在西方历史上,它有一个死神一般的名字‐‐黑死病。
制造死神的罪魁祸首,就是肆虐汉朝边庭数十年的匈奴人,为了对抗汉朝的自卫反击,在战场上讨不到便宜的情况下,他们使用了最为极端的方法,将感染了草原瘟疫的牲畜,放在河流水源边,引诱远征的汉军前来喝水,或者是将患病的牲畜,送到汉朝的边城下。这种方法,他们之前曾零星的用过,公元前119年汉朝规模空前的大北伐,给匈奴人施展细菌战提供了绝佳的机会,那些感染瘟疫的汉军凯旋后,瘟疫爆发,在他们的落脚点‐‐定襄迅速的传播,蔓延到全国。
这是一场灾难。
彼时的中医,并没有特别好的对付伤寒的办法,面对这种从未见过的疾病,中药,望闻问切,保守疗法,统统束手无策,久经考验的医生们,只能坐视无数人喘息,痛苦地死去,坐视着那比牙买加人跑接力还要迅速的瘟疫传染。彼时的中国,刚刚经历过一场大战,元气未复的躯体,又横遭瘟疫的打击,自然是雪上加霜。于是,冷冰冰的史册上留下了无数的记录:山东大疫,关中大疫,河北大疫……
而定襄,正是这场大瘟疫最初的爆发点,在人类第一场细菌战面前,定襄首先承受了惨痛的损失。从汉朝浩如烟海的奏章里翻出定襄地方官的奏报,清晰地写着定襄人口&ldo;十之去八&rdo;,而医学上公认的第一个大规模爆发瘟疫的地点,就是定襄。
这场大瘟疫,如多米诺骨牌的第一只手,强硬地改变了中国人生活的各个方面,由于深信瘟疫来自匈奴巫师的&ldo;蛊毒施法&rdo;,当时的中国人对于匈奴蛊术的憎恨与恐惧,到达了顶点。正因如此,汉武帝在偏信了&ldo;太子蛊案&rdo;后,才会用极端的方法对待自己的亲生儿子。无助的老百姓不知道该怎样拯救自己,瘟疫面前,政府不靠谱,医生不靠谱,孔夫子不靠谱,我们该信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