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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7章（第1页）

说起明朝的&ldo;思想&rdo;，这是明朝文化中令后人感到分外陌生的事物，传统史学观念里，明王朝尊崇程朱理学，开八股取士，严格划定&ldo;考试范围&rdo;和&ldo;答题思路&rdo;，字字句句都要从程朱理学中&ldo;引经据典&rdo;，甚至立国之初大兴文字狱，实行高度恐怖的文化专制政策。然而&ldo;恐怖&rdo;&ldo;专制&rdo;之后，却是明朝中后期新思潮的勃兴，阳明心学欣欣向荣，晚明&ldo;三先生&rdo;振聋发聩，&ldo;西学东渐&rdo;红红火火，恰如台湾历史学家萧一山所说&ldo;专制的明王朝，缔造了属于中华民族自己的文艺复兴时代&rdo;。而这&ldo;文艺复兴&rdo;的先驱者，便是白沙先生陈献章。

陈献章，字公甫，号石斋，又号碧玉老人，南海樵人，玉台居士等，因少年时随祖父迁居广东江门白沙乡，因此别号&ldo;白沙先生&rdo;。对比同时代的&ldo;文化英杰&rdo;，&ldo;三原学派&rdo;掌门人王恕的进士出身，沉浮宦海30年；&ldo;茶陵诗派&rdo;的开创者李东阳，自小即是&ldo;神童&rdo;，后又科场高中，一度入主内阁，皆是当时天下的&ldo;风云人物&rdo;；唯独&ldo;白沙先生&rdo;陈献章，虽也少年成名，身负奇才，21岁即考入国子监，但此后科场屡遭失败，仕途无门，终其一生，也不过是个&ldo;白丁&rdo;。然而历经岁月大浪淘沙，当同时代的&ldo;英杰&rdo;们纷纷隐没入历史的尘烟，&ldo;白沙先生&rdo;却屹立不倒，在风云变幻里终成&ldo;旗帜&rdo;。了解他的功业，还要从明王朝建国后的&ldo;精神文明建设&rdo;说起。

【二】

同中国自汉以后的历代封建王朝一样，明王朝同样把儒家思想作为&ldo;精神旗帜&rdo;，早在&ldo;争天下&rdo;时期，朱元璋即广纳各方儒士，设&ldo;礼贤馆&rdo;招揽文化英杰。明初著名文臣宋濂、刘伯温，皆为当时儒家理学名臣。刘伯温在向朱元璋论述&ldo;建国大业&rdo;时，提出了&ldo;以孔孟之书为经典，以程朱理学为注解&rdo;，程朱理学传人、元朝理学大师许衡被&ldo;陪祀孔庙&rdo;。明太祖朱元璋一度欲认程朱理学宗师朱熹为&ldo;先祖&rdo;，虽&ldo;攀亲戚&rdo;不成，但明王朝立国后，以&ldo;八股文&rdo;开科取士，考试内容&ldo;遵从圣人训导，以程朱之解为准&rdo;，从此&ldo;非朱氏之言不尊&rdo;，从考试体制到答题方式皆严格规定，全国各地县学、府学，乃至中央的国子监，更要&ldo;传授圣人之教，但有私自妄议评论者，一律重惩之&rdo;。甚至朝臣奏报，也需&ldo;依八股体例行文，引圣人之教立论&rdo;，但有&ldo;违制&rdo;者，轻则丢官下狱，重责斩首甚至抄斩。至永乐皇帝朱棣在位的明永乐四年（公元1406年），文渊阁大学士解缙以程朱理学为标准，汇辑经传、集注，编为《五经大全》《四书大全》《性理大全》，由朱棣&ldo;诏颁天下&rdo;，从此&ldo;合众途于一轨，会万理于一原&rdo;，正式奠定了朱明王朝建国的&ldo;主体思想&rdo;‐‐程朱理学。

为捍卫&ldo;主题思想&rdo;，明王朝在文化上厉行专制。明初文化专制，不但有严格&ldo;体例限制&rdo;，连咬文嚼字也到&ldo;鸡蛋挑骨头&rdo;的地步。朱元璋在位30年，大兴&ldo;文字狱&rdo;，北平赵伯宁有&ldo;垂子孙而作则&rdo;，朱元璋怀疑&ldo;则&rdo;通&ldo;贼&rdo;，杀！常州蒋镇有&ldo;睿性生知&rdo;，朱元璋怀疑&ldo;生&rdo;通&ldo;僧&rdo;，杀！怀庆李睿有&ldo;遥瞻帝扉&rdo;，朱元璋怀疑&ldo;扉&rdo;通&ldo;非&rdo;，杀！与之类似的&ldo;文化案件&rdo;，仅明史记录就有30余起，皆血雨腥风。朱元璋甚至连&ldo;邹国亚圣公孟子&rdo;也敢整肃。一日宋濂为朱元璋讲《孟子》，读到&ldo;民为贵，君为轻，社稷次之&rdo;一段，朱元璋当场拍案大怒，喝斥道：&ldo;使此老在今日，宁得免乎？&rdo;随即颁旨，删去《孟子》一书中&ldo;违禁言论&rdo;共85处，剩余175节，编成《孟子节文》，于洪武五年（公元1372年）发行全国作为&ldo;钦定教材&rdo;。次年，朱元璋又下诏书，大骂孟子言论&ldo;非臣子所宜言&rdo;，宣布罢免孟子在孔庙中的&ldo;配享地位&rdo;，将孟子牌位逐出孔庙，又明告群臣，凡有劝阻者，一律以&ldo;大不敬&rdo;论罪处死。煞费苦心，终建成了明王朝的&ldo;高度文化专制&rdo;。

这段&ldo;文化专制&rdo;，后世史家褒贬不一，比如明朝正德年间名臣杨廷和就曾赞叹道&ldo;倘太祖（朱元璋）在位，岂容时下妖言祸国&rdo;？万历时期工部尚书朱衡称赞朱元璋此举&ldo;正人心，明纲常，天下从此大安&rdo;。说&ldo;天下大安&rdo;的确不假，在明初内忧外患，&ldo;物质文明&rdo;极度落后的&ldo;烂摊子&rdo;下，朱元璋的&ldo;高度专制&rdo;，着实起到了&ldo;团结全国人民&rdo;的作用。洪武、永乐时代&ldo;府库充盈，官民皆富&rdo;的盛景，确与之大有关联，但&ldo;消极影响&rdo;同样流毒深远。明初思想家方孝孺就曾抨击道&ldo;因言论罪，人人自危，非盛世之相也&rdo;，明末思想家顾炎武更直言不讳，认为八股文&ldo;败坏人才&rdo;&ldo;禁锢思想&rdo;，近代学者康有为更是&ldo;一棍子打死&rdo;，痛斥&ldo;我中华之保守衰败，起于明初也&rdo;。而纵览历史，我们会发现，从朱元璋建立明朝至明宣德年间，半个多世纪里，明王朝虽有《永乐大典》《皇明祖训》等&ldo;文化建设成果&rdo;，却未有一位石破天惊的思想家，未有一部足可流芳百世的&ldo;文化作品&rdo;，引领诗词潮流的，竟然是教条死板的&ldo;阁体诗&rdo;，足见&ldo;文化禁锢&rdo;之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