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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9章（第1页）

【四】

天顺元年冬，陈献章回到了家乡‐‐广东省江门市白沙村，在其家乡村庄的小庐山麓之南，修筑了一座茅舍，取名&ldo;春阳台&rdo;，从此闭门谢客，以吴与弼&ldo;静坐中养出端倪&rdo;的治学思路，和&ldo;一小学及大学，循序渐进&rdo;的学习方式，埋头钻研理学之&ldo;道&rdo;，这一&ldo;钻&rdo;就是8年。8年间，陈献章&ldo;谢绝交游&rdo;&ldo;不事耕作&rdo;，连一日三餐都由家人从墙洞里送入，此后不仅&ldo;悟其师道&rdo;，学问更是大进。成化元年（公元1465年）春，&ldo;闭关&rdo;多年的陈献章终&ldo;出关&rdo;，在春阳台开馆设学，消息一出，四邻州县纷至沓来，一时间&ldo;门庭若市，岭南才俊齐集求教&rdo;。之所以有这般&ldo;轰动效应&rdo;，一者陈献章早年为&ldo;岭南神童&rdo;，虽屡试不中，可在当时被认为是&ldo;蛮荒之地&rdo;的广东地区，享有盛名，二来陈献章师从吴与弼，乃南方儒家主流&ldo;崇仁学派&rdo;的嫡传弟子，在文化尚不发达的广东，自然具有&ldo;名人效应&rdo;。

身为吴与弼&ldo;嫡传弟子&rdo;的陈献章，开馆讲学别具一格，教学方法分5个单元：一，先静坐，后读书；二，多自学，少灌输；三，勤思考，取精义；四，重疑问，求真知；五，诗引教，哲入诗。其治学思路，承袭了吴与弼&ldo;静坐养性&rdo;的精髓，但重点，却在&ldo;自学&rdo;&ldo;思考&rdo;&ldo;真知&rdo;3个环节。观其治学语录，&ldo;学贵知疑，小疑则小进，大疑则大进&rdo;一句，彻底打破了明朝立国以来对圣人的&ldo;迷信&rdo;。核心思想可概括为一句话：独立思考，以心求道，可称是明王朝特色的&ldo;素质教育&rdo;。

在&ldo;素质教育&rdo;的方式上，陈献章也别出心裁。他一生著文甚少，不曾有一部专著，只有若干首诗和短文，被后人结集刊刻成《白沙子集》。尤其是诗文，陈献章主张&ldo;诗引教，哲入诗&rdo;，其诗作广采民歌俚语，行文通俗易懂，内在哲理含义却悠远无穷，先后做《戒色歌》《戒懒歌》《戒戏歌》，皆朗朗上口，不仅成为其学生的&ldo;座右铭&rdo;，在山野百姓中同样广为流传。

&ldo;传道&rdo;的同时，陈献章如恩师吴与弼所预言，此时已&ldo;自成一家&rdo;，其核心思想正式确立‐‐共分3个环节，一为&ldo;道&rdo;论，主张看待圣人之&ldo;道&rdo;时&ldo;贵有疑，疑则求知，求知则进&rdo;，即对前人文化思想要&ldo;批判的继承&rdo;；二为&ldo;涵养论&rdo;，主张学习过程中&ldo;静坐中反复体味&rdo;，在学习过程中求&ldo;静&rdo;，戒除功利浮躁，承袭自吴与弼&ldo;静坐中养出端倪&rdo;的治学思想；其三为&ldo;自得论&rdo;，对比吴与弼&ldo;求解圣人之心&rdo;的治学目的，陈献章主张&ldo;自得&rdo;，认为学习的目的是&ldo;受用&rdo;，且&ldo;一心有一得，万心各不同&rdo;，即我们今天所说的&ldo;独立思考精神&rdo;。恰是这条，颠覆了明王朝自立国以来&ldo;文化专制&rdo;的传统，即使是百年后清王朝编修《四库全书》时，对此同样是&ldo;毁誉参半&rdo;。近现代国学大师钱穆也说：&ldo;陈白沙的独立思考精神和怀疑精神，开创了明朝中后期思想解放的先河。&rdo;

虽在后世&ldo;毁誉参半&rdo;，但在当时，陈献章却&ldo;贤明远播&rdo;，连远在京城的成化皇帝朱见深也闻其大名。成化二年（公元1466年），经翰林院庶吉士刑让推荐，38岁的陈献章再次入京，于朝堂上当廷考核，做《此日不再得》一诗，满座皆惊，朝中众文臣皆赞叹不已，争相传阅，刑让赞他为&ldo;真儒再生&rdo;。虽然&ldo;技惊四座&rdo;，但陈白沙性情耿直，更兼思想&ldo;叛逆&rdo;，触怒了以礼部侍郎尹昊为首的一批&ldo;旧儒&rdo;，仅在吏部授了个无品级的&ldo;秘书官&rdo;。4年后陈白沙再次参加会试，因主考是尹昊，再次名落孙山。对此，陈献章早已&ldo;淡定&rdo;，只是&ldo;朗声一笑&rdo;，此后再度归乡。之后几十年，专心以讲学传道为己任，史载&ldo;四方学者纷纷来求弟子礼&rdo;，门下英杰辈出，仅做到过明朝中央级高官的&ldo;弟子&rdo;先后就有50多人，这个群英荟萃的学堂，即明朝理学的重要流派之一‐‐江门学派。对于其&ldo;学术贡献&rdo;，明末大儒黄宗羲曾赞叹说&ldo;我朝理学，至白沙而至精微&rdo;，南明大儒刘宗周评价陈白沙&ldo;独开门户，卓尔不凡&rdo;。至于在明朝中后期风靡一时的&ldo;阳明心学&rdo;，其实也与此渊源颇深。阳明心学高徒王鼎在论述两者关系时曾说&ldo;我朝理学，开端还是白沙（陈献章），至先师（王阳明）而成大明&rdo;。清朝历史学家赵翼虽对陈献章抨击颇多，却也承认：前朝（明朝）后期学派驳杂，实拜白沙先生（陈献章）自得之论所赐。

明成化十九年（公元1483年），经两广总督朱英举荐，陈献章又被成化皇帝朱见深征召入京，朱见深命他去吏部&ldo;应试&rdo;，早已无心官场的陈献章&ldo;托病推诿&rdo;，软磨硬泡数日后，朱见深只得授他&ldo;翰林院检讨&rdo;的虚职，依旧归乡教书。明弘治十二年（公元1499年），72岁的陈献章在家乡溘然长逝，明孝宗朱祐樘尊其谥号为&ldo;文恭&rdo;。明万历二年（公元1574年），明王朝下诏在陈献章家乡江门建&ldo;白沙祠堂&rdo;，万历皇帝亲笔题写祠堂额联，名为&ldo;崇正堂&rdo;，为明朝270年里少有的官修祠堂。11年后，陈献章更被诏准&ldo;从祀孔庙&rdo;，这位一生精研理学，素被斥以&ldo;毁谤圣人，离经叛道&rdo;的岭南大儒，至此终成为&ldo;亚圣人&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