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之后,封城。
残阳如血,映得城门上悬的匾额年久古旧,刚刚结束的战场硝烟未尽,封城兵将散落城门两侧,或坐或站,喘息不止,有城中自发组织起来的医队匆匆赶来,在军医的指挥下过往穿梭,收整伤兵。
此情此景之下,有一支队伍却装备精良,井然有序,与周遭格格不入,正是数日前驰援封城的远洲卫。
镇远王站在城门最高处,凝望着夕阳最后一点余烬。亲兵疾步靠近,躬身行礼,却久久没有言语。
他微微侧目,淡道:“信烟仍没有回应?”
亲兵面容晦涩的摇了摇头,镇远王心中了然,却没有多惊讶,只是将目光又落回了远处,隐隐可见齐国冷冽的黑色旗帜。
驻军如此之近,可见已是势在必得,下一场进攻不会隔得太久。
这也难怪,封城本就是强弩之末了,是他携一支远洲军驰援而来,这才又撑下数日。大晋活阎王的名号让齐国一时间心生忌惮,只是如今他们大约也发现了蹊跷之处,毕竟再如何诡谲的战局,当无兵可用的时候,也不过是一纸空谈。
本该三日前便到的汴州援军迟迟不出现,使得封城更加岌岌可危。亲兵咬咬牙:“末将着人再去燃一支。”
镇远王微一拂袖,笑了笑:“不必了。”
何必呢,该来早就来了,若是不来,燃再多信烟,也不过徒费炭火罢了。
封城地处晋齐边界,位置特殊,如今齐军占领了水路与陆路的两支,援军便只有最后一条路可走。本就在节骨眼上,却变成了晋炀帝谋算他的一环。
来此之前,也不是没有预料过如今这样的局面,只是无论如何选择,封城的覆灭似乎都是定局,而城中近万条的无辜性命没有选择。
帝王心术,冷血皇权,万丈枯骨只是一个数字。
——不甘吗?
当然不甘,他永不会置晋国百姓于不顾,论心狠是他输了。
——后悔吗?
却也不悔,因为何其有幸,那个人她如此值得。
五十里外的野山坡,汴州两万援军驻扎已有三日。
徐统领站在最大的一个白色帐外,面上浮起一抹忧色。他本奉命驰援封城,却在此处被平阳节度使拦截,明明斥候来报信烟还燃着,这节度使却手握圣旨,不准大军开拔一步。
过不多时,白帐门帘掀动,一个满身富贵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前后簇拥,足有六个亲卫仆从跟随。
“范大人。”徐统领堆起一抹笑:“听闻常公公有陛下口谕,不知封城一事可有示下?”
范节度使白了他一眼:“徐统领这般尽忠职守,既然信不过本节度使,不如直接去宫里问问?”
徐统领立刻躬身:“卑职不敢。”
“齐国占据水陆各两条,万一此时应援是他们调虎离山之计,汴州岂不危险,陛下英明神武,这才命你我原地待命。再说,封城已有镇远王坐阵,能出得了什么岔子?难道你比得过大晋国的活阎王?”
徐统领低下头,这便是更加匪夷所思之处了……以封城的位置,无论如何也用不到远洲军,便算镇远王在郊州参加寿宴,但听闻他身边只有一支亲卫军,不过千人之数,如何与齐国大军抗衡?
范节度使厌烦的瞥了他一眼,身畔亲兵立刻凑上前来:“终于送走了常公公,大人可以松快一下了,今日有一商队路过,恰好驻扎在侧,听闻那几个舞姬颜色极好,中原罕见,不如……”
这马屁拍得颇正,范节度使抚掌大笑,亲卫即刻安排,很快便拉起了一个灯火通明的营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