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齐军将领如何也想不起汴州还有这一号人物,厉声道:“你是何人,报上名来!”
白珏连夜行军,心急如焚,就怕赶不上,这会儿也懒得回答,只翻转了一下长刀,目光冰冷:“你没必要知道。”
将死之人,知道也没用。
齐军将领显然明白了言语未尽之意,顿时怒不可遏,以两截长枪做双刃主动攻上,他武功不弱,以同归于尽之势取她颈项之上。白珏心中一凛,险之又险的避过,长刀顺势送出,正中对方心口。
双方擦身而过,齐军将领的身躯与白珏的头盔同时落地。
她转过身,乌黑的长发在风中烈烈飞舞,身后晨曦升起,将她整个人勾勒出一层金红色的光晕,有如九天神女。
镇远王初初赶至,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那一瞬间,天地间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之声,有什么自胸口燃烧起来,按耐不住要蓬勃而出。
白珏只见他身前散出朦胧的光晕,最后凝聚成一个掌心大的光点,在空中漂浮旋转。她愣了一瞬,忽然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那是沉珑的魄。
想不到,在她终于不再心心念念的时候,却又兜兜转转得到了它。
那魄在镇远王身畔盘旋一圈,便飞向了白珏手心,只是除她以外仿佛无人能见。战场已至尾声,两人一边对敌,一边走向彼此。
十丈,五丈,三丈……临近不过五尺了。
一支十余人的齐军小队蜂拥而上,似是想要拼死一搏。
远洲卫立刻驰援,其中一个是镇远王身畔的亲兵,他与镇远王并肩而战,这一支齐军不成气候很快落败,只是……变故便在下一刻陡生。
那亲兵从齐军身上拔出带血的短刀,转向镇远王,双目微红,轻轻唤了一声:“王爷,他抓了我娘亲。”
镇远王微微一怔,还未明白此言中意,只觉锋刃的冰冷已迎面而来。或许平日他会警醒得多,但此时此刻,他半分没有防备一个同生共死过的兄弟。
那一瞬电光火石,他们太近了,白珏来不及出刀,只能用尽全力将镇远王狠狠推开。
亲兵一击不成,立刻咬破了口中毒药,鲜血从七窍缓缓流出,他倒在地上抽搐,目光却在望着白珏。
“对不起,忠孝……难两全……”他喘息着,断续道:“长公主……不该来……如此……我便可……与王爷……战死沙场……”
原来这才是晋炀帝的后手,他要他死在这里,无论以何种方式。
镇远王目光划过亲兵已经灰败的双眼,落向白珏,骤然眸中一缩。
白珏与他目光相接,随即看了看自己胸口没至刀柄的短刃,鲜血逐渐氤氲开来,正顺着衣衫纹路蜿蜒而下。
她双膝一软,便倒在他仓皇而至的臂弯中。
那个狗皇帝,若是还来得及,必须进宫砍他一刀。
白珏想放几句狠话,奈何伤口太深,便什么也没说出来。她历经了几场凡间战事,大约知道对凡人来说,这种伤势应是药石罔顾了。
镇远王抱着她,那一瞬仿佛被撕扯成了两半,一半慌张得手足无措,想叫军医,想为她止血,想怒斥这一切,另一半却清楚的知道来不及了,心中一片空茫,什么都没做,只是手指颤得厉害。
极致的愤怒与悲怆迸发出来,反而是极致的平静。他心若死灰,忽而道:“你不该如此,我从未爱过你,倘若心有不甘,便撑过这一劫。”
这句话倘若放在前几日,大约还能唬她一下,
白珏嘴角扯了扯,声若游丝:“……你这个骗子。”
他骤然红了眼眶,喉间溢出一声哀嚎,声音极低,却撕心裂肺。远洲卫、汴州军与封城守军围在远处,肃然而立。
朝阳初起,一切都温暖起来,只有她在逐渐冰冷下去。
“终我一生,晋国永不犯夏。”
镇远王伏在她耳畔,声音哀伤而悲凉:“即便你爱的人……不是我。”
白珏心中一怔,双目却已涣散,只觉一滴泪落在脸上,滚烫得恍若幻觉。
“……你才是骗子,夏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