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联有一个做法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便是一贯重视知识分子。也许苏联政府是世界上最重视知识分子的一个政府。比如说一个作家,在成为苏联作家协会会员后立即可以享受到许多福利待遇乃至供应。我们至今有轻视表演艺术从业者的旧习气,但在苏联,一个名演员具有崇高的社会地位。人民演员、功勋演员、国家奖金获得者这些身份都是极大的荣誉。在我们下榻的俄罗斯饭店的东南方有一幢巨大的尖顶大楼,其规模几乎与莫斯科大学媲美,被称为&ldo;艺术之家&rdo;。用我国六十年代的名词来说,那是给&ldo;三名&rdo;&ldo;三高&rdo;们居住的高级住宅。我们也看到过苏联科学院所属各研究所的办公楼与住宅楼,显然高于平均水平。各地修建的科学宫、艺术宫、文化宫、电影之家,都非常漂亮宏大。文艺家各协会的办公楼与活动场所,恐怕堪称是世界第一。
访苏心潮(11)
我们参加过一个宴会。先是来了加盟共和国的部长、副部长级领导人,自然了,部长同志们都是气宇轩昂,够&ldo;份儿&rdo;也够&ldo;派&rdo;的。这时光临了一位诗人,据说诗人的著作翻译成了五种语言(按:也不能算很多)。按行政级别此诗人本来是隶属于部长同志手下的。但诗人一来,部长、副部长立即退居两侧侍候,甘作绿叶陪衬,由红花诗人突出一番。诗人口若悬河,热情洋溢,挥洒啸傲,旁若无人。喝了两杯以后,拍桌子打板凳,站到椅子上大声疾呼地演说,尽情发挥,如入无人之境。部长并不以为放肆,他只在宴会结束前起立发言
半分钟,表示对诗人百忙中亲临主持宴会、为宴会增色的感谢。
重视、吸引、团结知识分子,是苏联政权得以巩固的一个重要因素,或者说是一个重要经验。真正有学问、有本事的人能得到相当程度的满足,能得到较好的工作条件与生活条件,能得到相当的社会地位,这就使&ldo;不同政见者&rdo;的活动成不了大气候,不论西方的宣传报道有多么凶。
当然,以我的有限时间和材料,作出这样的判断或嫌太大、太表面、太感想式了。
好也罢,坏也罢,友也罢,敌也罢,牢不可破也罢,亡我之心未死也罢,反正苏联不简单,也不容易。到一九八七年,苏联就该庆祝十月革命七十周年了。七十年来,还没有别的事件像十月革命的影响这样深远。他们硬着头皮、有时候也吹着牛皮,在没有先例而又困难重重、常常是在骂声一片的形势下,硬是搞起了自己的一套,建立了一个强大的国家,足以与得天独厚的资本主义头号强国美利坚合众国相抗衡、相争夺、平起平坐。而且他们自认为在领导世界、拯救人类,这种&ldo;以天下为己任&rdo;的志向、&ldo;舍我其谁&rdo;的全球战略、它也许不太愿意承认的超级大国意识,倒颇与一些美国人相似。我在美国也碰到过一些自我感觉颇佳的朋友,他们热烈地、如数家珍地讨论这个洲那个洲、这个国那个国的事情,似乎都比当地人该国人更了解当地与该国。他们都勇于也&ldo;善于&rdo;对外国的事情作出&ldo;小葱拌豆腐‐‐一青(清)二白&rdo;式的判断,并流露出令人吃惊的责任感。
我不知道这是正剧、悲剧,还是喜剧。
《访苏心潮》写罢,赞曰:
天道无常,人间沧桑。
成败功过,相因相生;
恩仇敌友,相反相成。
彼美人兮,彼芳邻兮,
此起彼涌,此覆彼倾。
天地为炉,造化为工;
热情如火,大智如风,
岁月如蓬,华年如梦。
青山依旧,浪潮几度;
往事非烟,来日有征。
相见时难,心潮难平;
握手有温,碰杯有声,
似喜似悲,似嘲似颂。
几行涂鸦,噫,难表我衷。
5月20日
早晨五点半离家,六点半抵机场。文化部电影局罗同志等在机场相送。黄导演已来,但等了一小时不见中影发行公司老王的踪迹,大家都着急,海关和边境检查已放行下一班至东京的旅客了。
终于老王来了,原来是该公司汽车司机睡过了觉,幸亏老王人熟,临时从前门饭店要了出租汽车,才总算没有误机。
乘中国民航班机赴莫斯科,飞机型号苏制伊柳辛62,过去来往于乌鲁木齐‐北京之间常坐这种飞机。机上服务绝佳,饮料与食品供应都是国际第一流的水平,如奶油是丹麦的而干酪是瑞士的,还有美国人爱喝的汽水7-up。
飞行一小时许便已离开国境进入蒙古人民共和国,再一小时便在苏联境内飞行了。可惜,等听说以后再伏到舷窗上张望‐‐已经错过了贝加尔湖。
飞了八个多小时,北京时间下午四点半,莫斯科时间一点半抵达莫斯科国际机场。本来莫斯科与北京时差是四小时,但苏联已实行夏季时间,全国把钟表向前拨一小时,便缩短了两国首都的时差。
机场候机室屋顶上全是紫红色铜环,显得堂皇而且现代化,但色调较沉闷,机场唯一的一个免税商店货物不多,品种单调,较为寒碜。
我国驻苏使馆高参赞、一秘老张等来接,苏联科学院远东研究所汉学家托罗普切夫亦来机场迎接。塔什干电影节接待组的工作人员帮我们领出行李和通过海关。虽如此,入境手续仍极缓慢,一个半小时后始离机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