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温柔没有打算再继续绷着了,她打算放任自己现在心底的所有想法,她只想要江知行,其余的什么都可以不要……
“知行,你不会走的对不对?”她低声地喃喃着,任由满脸的眼泪掉落。
“我就在这里,哪里都不会去。”江知行的声音笃定,是稳健的承诺。
顾温柔怕到了极点,钻在江知行的怀里一动未动。她像是一只受惊了的兔子,爪牙尽失,剩下的只有怯懦和害怕。
“我害死了一个孩子……”
“把所有罪责都推到自己身上,不是本事。”江知行的口气并不是安慰的口吻,因为他太了解顾温柔,知道她跟别的女人不同。
别的女人在痛苦时可能需要哄,需要安慰,她不一样。
“那是一条人命……”顾温柔不认为这是矫情,今晚的事情对于她来说估计是可以持续一辈子的梦魇和阴影。
就像十八年前她跟她母亲一起经历的那场海难一样,是一辈子的噩梦。
“人人都想要救人,你做得没有错,大局为重。当初你学救助飞行时就应该知道,你不可能救起每一个人。”江知行嗓音磁厚,“首先,你是个人。”
是个人就会有无可奈何的时候。
“当时那个孩子的爷爷在直升机上求我,求我救救他孙子……你知道我想起了什么吗?”顾温柔很少同江知行交心,哪怕是最基本的沟通也是最近才有的,在此之前他们之间的沟通只限于小耳朵。
江知行没有回答,更没有打断她的话,任由她继续说下去。
“十八年前,我跟我妈妈上了一艘私人游艇,那天是我妈妈36岁生日,一共邀请了六七个人,我爸那天因为出差没有赶回来。游艇上的派对快要结束的时候,游艇忽然漏水了。那艘游艇是我爸当年送给我妈妈的生日礼物,是全新的,但是莫名其妙地,漏水了……”顾温柔从来都没有跟任何人说起过这件隐秘的往事,不是无人诉说,而是她不敢提。
哪怕只是午夜梦回时想到,她都会觉得痛苦不堪,更何况是说出口……
只要说一次,就是揭一次血淋淋的伤疤,在伤口上撒一次盐……
但是今晚,她很想跟江知行说。
江知行将她抱到了床上。值班室的床很小,江知行将她轻拥在怀里,力道不轻不重,却让顾温柔觉得足够温暖。
她觉得整个人都暖和了一些,她下飞机时浑身淋湿了,现在身上稍微焐干了一些,但是仍旧是黏糊糊的,她不知道江知行抱着她的时候是不是会觉得不舒服。
“那年我才八岁,我甚至都不知道漏水了意味着什么,只是跟着大人们一起害怕。”回忆噩梦时,顾温柔的脸色都变得惨白了起来,“后来直升机来了,消防员们一个个把我妈妈的朋友救了上去。其实当时他们是想先救小孩儿的,但是我想跟妈妈待在一起,所以我跟我妈妈是最后留在游艇上的人。后来……”
顾温柔哽咽了一下:“时间不够了,只够救一个人的了。我妈妈把最后活下去的机会给了我。”
顾温柔的眼眶在一瞬间又充盈了起来,她感觉鼻尖酸透了,就连呼吸都带着酸涩的味道。
“以前我问你,为什么不拦着我做救助飞行员。你说我适合,你还记得吗?”顾温柔一边哭一边笑。
“嗯。”江知行是一个很好的听众,一直都听着她絮絮叨叨。
因为哽咽,她有些话说得甚至都是不完整的。
“我想当救助飞行员,是因为我想救人……”顾温柔的声音越来越轻,完全失了力气,“每次起飞前我都尽量快,我想救更多人,不想给任何人留下遗憾。”
“每个救助飞行员都是你这么想的。”江知行并没有顺着她的话说,而是认真开口,“温柔,自责没有意义。孩子不是你害死的,可能孩子的家人会怪机长,会怪消防员,但是跟他们本人脱离不了关系,在紧急情况下小孩儿女人优先是道德准则,他家人既然把孩子落在了最后,家人也需要负责任。相信我,在法律上,你没有错。”
江知行极其理性地用法律来帮她剖析问题,但是顾温柔当然知道自己在法律上并没有太大的责任,毕竟她已经履行好了自己应该要做的职责。
“我是良心上过意不去……”
“你自暴自弃,你对我就过意得去?”江知行开口,将气氛调节得轻松了不少。
顾温柔抬头看向江知行,经江知行一提醒,她这才想到了小耳朵。
“小耳朵怎么样了?”
“为什么不问问我怎么样了?”江知行的口气颇有一点点在吃醋的味道。
“你不是在我眼前吗?你怎么样,我看得到。”顾温柔拧眉,眼泪都停了。江知行玩笑一般的话让她暂时性地忘记了不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