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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罗生门（第1页）

林园市锦龙小区一单元6o8的卧室里，张月儿缓缓睁开双眼，她重重的喘着粗气，白皙的额头上渗出丝丝汗珠，刚刚她做了一个梦。张月儿看了一眼手机，一条未读短信的提示在手机屏幕上不断闪动，短信的内容只有简单的三个字：“罗生门”，她快速删掉短信，微微叹了一口气，下意识的咬了咬嘴唇，便捻手捻脚的走出卧室。

客厅里，王峰正萎缩在沙发上，发出均匀的鼾声，张月儿此时正半蹲在沙发前静静地看着王峰，眼神有些许迷离，看了一会后，张月儿小心的起身，轻轻弯下腰，在王峰的嘴唇上印上了淡淡一吻，随即不舍地转身离去。

在距离林园市市区1oo余公里的高速公路上，王峰在驾驶警车时，一只臭鸪鸟意外撞向了车的前挡风玻璃，导致前车窗出现了巨大裂痕，索性除了玻璃撞裂以外，并无更大事故发生，也没有人员伤亡，算是有惊无险躲过一劫，也称得上不幸中的万幸。尽管这样，此时峰内心和精神却并不轻松，更没有所谓劫后余生的喜悦。因为让他深深陷入恐惧的并不是这场事故，而是张月儿那些反常的话语，那是梦魇照进现实的一段话。

王峰很想说服自己，张月儿所谓梦的预示只是一种巧合，可冥冥之中，他却一反常态，愿意相信这就是所谓命运的安排，因为过去的种种已经彻底击碎了他的心理防线。挚爱伊莲无故死亡竟然与其它两起命案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而且还与那神秘的双水村有着至关重要的关联，就是这一连串匪夷所思的事件，却让他无从下手，不得解释，要不是张月儿的分析，他甚至都不知道伊莲的原户籍还有这般隐情。还有那个关于芦苇荡的梦魇，一直不断在他的脑海中浮现，挥之不去。就在这一刻，他真的愿意相信所有的事件看似巧合，但实则必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如是想来，王峰只觉得脊背越发冰冷。

王峰没有多说，只是把张月儿拉回了车里，摇下主驾的车窗，点起一根烟，那聊聊烟雾所散发的尼古丁地味道，让他在情绪上缓和不少，于是向张月儿试探的问道。

“除了这起事故，你还梦到了什么？”

张月儿上车之后，和车辆行驶的时候一样，一直看向窗外远处的山峰。远处群山上即将日落泛起的微微红霞，正一点点扩散、加深。

张月儿并没有回答王峰的问题，只是淡淡的说道：“峰哥，你知道罗生门么？”

王峰有些意外，昨晚过后，张月儿似乎变了一个人，没有了热情，更难以捉摸。面对张月儿的问题，王峰仔细想了一下，突然想起家里好像有一本《罗生门》的小说，是伊莲看的。

“罗生门？我好像在哪听过，是不是一部日本的小说？”

“对，芥川龙之介写的一本小说，你看过？”张月儿满怀欣喜地看向王峰。

王峰尴尬的摇了摇头。

“我没看过，但是你嫂子看过，我略有印象”。

“哦”，张月儿有些失望，但是她的情绪太隐蔽，转瞬即逝，接着她清了清嗓说：“我给你讲讲吧”。

“《罗生门》确实是芥川龙之介创作的短篇小说，但是它其实源于佛教禅经里面的故事。在一个战争年代，到处充满了黑暗和欺骗，而故事讲的就是在这个大背景下，一个被主人赶出来的仆人，思想上正在做强盗和被饿死之间挣扎。这时正巧走到一个到处都堆满死尸的地方，也就是叫做罗生门的地方，他壮起胆子，想进去找到一些财物。结果他竟然发现有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妇人正在从一个年轻女子的死尸头上拔头发。他冲上去说你这个没人性的，竟然对死尸也不放过。老太婆解释说她只是想用这些头发做个头套谋生罢了。他说“曾经这个妇人，用蛇肉晒干当做鱼干来卖，吃了鱼干的人们觉得很好吃，妇人得以维持生计。我并不觉得这妇人做错了，她跟我一样都是为了生存啊！”于是，仆人大悟了，既然是为了生存，还有什么不可以的？于是，他就抢了老太婆的衣服逃走了，并且从那以后再也没人见过他。”

讲到此处，张月儿重重的叹了口气，有些悲伤的继续说道：“罗生门，什么是罗生门，小说里罗生门就位于都城正中，它既是城内与城外，中心与周边的划分空间，又是秩序与混乱，善与恶，生与死，正义与非正义完全对立的分界线。那对于我们来讲，罗生门又是什么呢？峰哥，你知道么？”说完这段话，张月儿满眼尽是泪花。

王峰静静的听着张月儿的讲述，他能感觉到张月儿内心情绪正在发生巨大的变化，那是一种在恐惧之中不断挣扎，充满希望却有不敢希望的矛盾，因为在过去的几天，他也经历了同样的挣扎。一瞬间，对于王峰而言，眼前的张月儿变得那么楚楚可怜，一种男性特有的怜悯和博爱之心油然而生。顶点小说

临近傍晚无人的高速公路上，一抹火红的余晖彻底打进了车窗，洒在张月儿美丽却满是忧伤的脸上，像极了伊莲。王峰的思绪渐渐放空，仿佛周遭的一切与他无关，在这个寂静又狭窄的空间里，他再也分不清现实还是一段梦。王峰猛然抓起张月儿的手，一把将她抱入怀里，狠狠地抱着，很怕再一次失去。

“如果失去了生的动力，那么死变成了罗生门，因为我不想再失去你，伊莲”，王峰贴着张月儿的耳朵，伴着呼吸声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张月儿浑身一震，随即也紧紧的抱着王峰，随之潸然泪下。“嗯，我不会再离开你，峰，你也要答应我，要满怀希望，向生而往，那才是生门”。

刺耳的鸣笛声瞬间划破这份静谧，王峰瞬间清醒，透过车的后窗，他清晰的看到一台重卡正打着双闪，拉着长鸣，朝他们袭来，随之而来的就是巨大的撞击声，王峰驾驶的J车便如出弓的箭一样，飞出了高速公路护栏，不住翻滚，四分五裂。

如果人生是不断的寻找，那么死亡只不过是从一个房间进入另一个房间，而分割两个房间的那扇门，在我看来就是罗生门。

三月，初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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