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帝料不到这小小猎户竟有这般贪欲,断然回绝。
此时,猎户不慌不忙:「那……我就不放你。」长年与山中野兽争斗,他也有他的狡诈。
「啧,要不怎么说龙游浅滩,被逮进了兽笼里,天帝亦不过是猎户刀下的一只兔子。」白衣艳鬼道。座下「桀桀」一阵鬼笑。
贪念横生的猎户精明得完全不似他憨厚的外表:「我不但要做皇帝,还要子子孙孙都做皇帝。」
他说,他要做太平盛世的安乐天子,外无诸邻之眈眈虎视,内无jian险之营营算计,南无洪涝,北无旱饥,风调雨顺,四海归一。更要子孙兴旺,香火久长,楚氏皇位代代兴替,百年不衰。
好个贪得无厌的无名猎户,直把天帝惊得哑口无言。
「后来怎么样了呢?」鬼众中爬出一只小鬼,歪着大如斗的脑袋好奇地问。
「后来……」艳鬼看了他一眼,复又望向沉沉的夜空,轻笑一声道,「前朝不就是以楚为号的吗?」
被天后震得无处躲藏的天帝终究还是忍辱答应。其后,天下大乱,楚氏如有神助般连战连捷,以一介平民之姿自各路诸侯中一跃而出,君临天下。
「呵……居然有这种事……」众鬼议论纷纷,「桑陌,你编故事哄我们吧?」
叫做桑陌的艳鬼并不反驳,微侧过头,精心勾画的脸静静隐在烛火之后。待议论声止住后,方才续道:「猎户确实享尽荣华,可惜死得凄惨。」
缓缓飘来的阴云将圆月完全遮去,天边不见半点星辰。艳鬼的心情忽然好了起来,阴恻恻的笑容绽开在嘴边:「他是暴心而死。」
贪欲太大,终于连心都包容不下,于是只能任由欲念将心撑破。
「你道天帝会甘心忍下这口气?」扫了众鬼一眼,桑陌正要开口。
猛然间,刮起一阵阴风,飞沙走石,如厉鬼号哭。破旧的庙门被吹得「啪啪」作响,阴风带着忘川之水的冰冷寒意直灌心底。胸膛却剧烈起伏,越来越喘不过气,喉头里有什么东西要跃出来,压迫得眼含煞气众鬼情不自禁地颤抖。
突然降临的黑暗里徐徐绽开了颜色,红的,银刃方刺入肉体时所迸溅出的鲜红。直到贴上脸颊,才发现,原来是花瓣,来自彼岸。
「呀‐‐」有人分辨出这花意味着什么,惊叫一声,迅速消失在了黑暗里。
叫声此起彼伏,众鬼纷纷逃逸,不一会儿,庙中就只剩下了艳鬼桑陌一人:「居然是你。」
灰色的眼瞳中有什么一闪而逝,桑陌摇了摇头,对着无际的黑暗,徐徐将故事说完:「天帝自然是咽不下这口气的。最终,天降魔星,亡了楚氏。」
风势渐小,遮挡住明月的阴云终于散去,浓墨般的黑暗如同那阵突如其来的怪风一般莫名地淡去了,一切仿佛不曾发生。
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艳鬼站起身,掸了掸衣摆上的尘土,消失在了破庙外。
城北有处大宅,据说曾是前朝某位王爷的居所。只是不知为何,自从前朝亡国之后,这里就再无人居住,年消日久就荒废了下来。人们私底下流传,这里闹鬼,夜间曾有人亲眼瞧见一只脸色青白的白衣鬼在此间游荡,血红的口中还叼着半根淌血的手指头。
里面的人似乎习惯了桑陌的昼伏夜出,门半掩着,隐隐约约地,能听到低微的谈话声。
推门声惊动了堂上正交谈亲密的两人。其中一人见是桑陌,忙奔了出来:「你可算回来了!」
却是一个做书生打扮的年轻男子,样貌并不见得出色,眉目之间反显出些憨实呆楞:「刚才刮了好大一阵风,我正担心你路上出事呢!」一边说着,一边手忙脚乱地围着桑陌查看。
桑陌任他绕着自己忙碌,瞥了一眼堂上的另一个人,问道:「南风,家里有客?」
言罢,顺着书生的牵引跨进门,转身时带起长长的衣袖,悄悄地将门槛上的红色花瓣拂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