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容细想,cháo头猛然落下,狠狠地撞上脚下的堤坝,地动山摇,苍茫大地为之一颤,响声震得耳膜「嗡嗡」作响,再听不到旁人的话语,再看不到他人的存在,迸she而来的浪花溅到脸上,先感到痛继而才是彻骨的凉。那只誓要擎天的巨手碎了,桑陌觉得自己像是被浪花卷进了波涛汹涌的江水里,满目满目,再看不清他人,只有漫天的水花与湛蓝耀眼的天空,水天一色。唯一的真实是快要被捏碎的右手,男人那么用力,哪怕天荒地老海枯石烂都不肯放开的霸道。
空华啊空华,浪cháo滚滚不绝,将厚实的堤坝撞得一摇再摇,一声盖过一声的浪吼声里,艳鬼快要被撞得再度失了魂魄,空荡荡的心头只有这个名字来来回回地飘啊飘。右手已经疼得麻木,连男人不知在何时松开了都没有发现。
「桑陌、桑陌、桑陌……」
好象有人在叫自己,桑陌意识模糊地转过脸,什么都还没看清,有是一阵眩晕,身体被拥住,直到脸庞枕上他的肩膀才发现,不知何时,江上的汹涌波涛已经渐渐平息了,观cháo亭中的众人也已纷纷离开,只剩下了自己和他。
「桑陌、桑陌、桑陌……」他在耳边喃喃呼唤,一遍又一遍,像是要叫回艳鬼失落的魂魄,却又痴狂得好象那个失了魂的人是空华自己。
「嗯。」桑陌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空华说:「我喜欢你。」
桑陌说:「我知道。」
空华像是没有听见,一再地重复:「桑陌,我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
桑陌一遍又一遍地回答他:「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
艳鬼察觉到自己的肩头湿了,凉凉的。这是方才被溅到的江水,桑陌暗暗地告诉自己。空华的声音模糊了,低低地,却还在不知厌倦的重复。
桑陌轻轻地拍着他的背:「所以那时候,我也缠着你要你为我写那面匾额呀。」
那面留在了晋王府里的曾经悬挂在桑陌房门前的匾额‐‐水天一色。
在那样的景象面前,名利、富贵、权势全数都烟消云散,心里只有一个最真实的自己和自己心中最真实的感情。在天地交接的刹那,想到了谁?挂念的是谁?谁是那个浮在心头上再清晰不过的影子?
空华还在喃喃轻唤:「桑陌、桑陌、桑陌……」
这个曾经无悲无喜用一副悲悯的眼眸俯看三界的男人始终不肯让桑陌看他的表情,桑陌只听到他的嗓子是暗哑的,时候时「沙沙」的,他说:「桑陌,你回答我,一句就好。」
桑陌甚至不愿去分析他的话语中究竟带着哪些情感。他知道空华想让他回答桑陌‐‐喜欢你。空华,我喜欢你。
红尘中的七情六欲就是如此简单,笔画寥寥的三个字就能将所有情绪都一并概括。可是喜欢又是如此复杂,爱不得,恨不得,求不得,舍不得,愁肠百结,辗转反侧,因爱生怨,因怨生恨,因恨而多出无数是非。到头来,哪怕朝夕相处,哪怕同床共枕,哪怕耳鬓厮磨,少了这一句喜欢,纵然拥有再多,仍是心神不宁,惴惴不得安寝。
艳鬼沉默着,江水滔滔,甚至能感受到男人呼吸得那么小心,像是害怕一个不小心就让细碎的字句都被吹散在风里。
空华啊空华,你是那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冥主殿下呀……
桑陌深吸一口,慢慢地退离了男人的怀抱:「我们回家去吧。」
这一次,是桑陌不敢让他看自己的脸。
转身离开的时候,素白的衣袖擦过了他的指尖,感受到男人无声的挽留,桑陌低着头,听到空华说:「我会等。」
很坚定,很执着。
不用回头,桑陌也能描绘出此刻凝固在背后的画面,滚滚东逝的江水,岸边被浪花打湿的芦苇,那个霸道狂傲的男人一定如旗杆般笔直挺立,黑色的衣摆被江风吹得猎猎作响。
不知不觉地,艳鬼许久不曾描摹脂粉的脸上绽开了一抹笑,带着一点点狡猾,一点点得意,一点点苦涩,一点点……喜悦。
后来,一家三口的日子还是怎么平稳安然地过着。坐在桌边练字的小猫一边艰难地握着笔在纸上描画,一边看着一旁矮几两边的人叹气。
那个谁懒洋洋地支着头躺在榻上,另一个谁手脚利落地剥着核桃,一瓣一瓣贴心地喂到嘴边,眉眼含笑。
空华说:「小猫最近习的字你看过没有?」
桑陌点了点头:「有些长进了。」
男人笑得很高兴,眨着眼睛期待地等着他的下文。
艳鬼抬头瞟了他一眼:「就是笔杆捏得太高,他的劲力还不足,字迹潦糙了。」
空华不见恼,两眼弯弯,低下头贴着他的耳垂轻声笑:「那就是说,还是我写得好?」
桑陌千绕万绕还是被他绕了进去,斜着眼睛瞪他一眼,闭着不说话。
男人叫他瞪的心痒,一低头,颊边落吻,舌头撬了他的牙关一路吻到喉头最深处,两只手也跟着扯开了宽松的衣襟伸到里头摸啊摸……双唇分开的时候,彼此脸对着脸喘粗气,脸是红的,眸子是暗沉的,脖子根还留着昨天晚上弄出的红印子。探出舌尖沿着湿漉漉的嘴唇舔一圈,火苗子「忽‐‐」地一下窜起三丈高,再想停也停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