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儿看着他,眨着眼睛无辜地说:&ldo;我没有钱。&rdo;那人吹胡子瞪眼睛看她,气冲冲说:&ldo;小兄弟,小小年纪何必如此吝啬,区区几文钱也舍不得。&rdo;云儿掏出腰间的钱袋倒了个底朝天,&ldo;你看你看,我确实没有钱。&rdo;接着又哭丧着脸说:&ldo;我从家里偷跑出来,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吃东西了。&rdo;说着摸了摸肚子,鸿雁来宾的美味佳肴本来就没吃饱,这会儿确实有些饿了。
那中年汉子听她这么说,愣了愣,伸出去的铜盘便缩了回来。又见她细胳膊细腿的,身子单薄,风一吹就倒,大热天唇色苍白,脸色发青,眉清目秀的一孩子,饿成这样,怪可怜的,哪知道她是被吓的。他虽是江湖卖艺的,却也是个性情豪慡之人,起了同情心,从铜盘里随意抓了几个钱给她,说:&ldo;买个包子吃,赶紧回家吧,别在外头流浪了,省的父母担心。&rdo;
云儿呆了呆,没想到人家不但不要她的钱,见她哭穷反而给她钱吃饭。接在手里,呆了半晌,忽然抱拳说:&ldo;谢谢,您真是好人,好人一定会有好报的。&rdo;施礼钻了出来。
东方弃正探头探脑四处张望呢,见了她没好气说:&ldo;怎么一扎眼的功夫你人就不见了!&rdo;她不说话,笑嘻嘻摊开手掌。东方弃叫起来:&ldo;你哪来的钱?&rdo;她白了他一眼,说:&ldo;干什么这样看着我?放心,不偷不抢、光明正大得来的。&rdo;东方弃不依不饶问:&ldo;那你说说怎么光明正大得来的啊?&rdo;
她哼了一声,&ldo;我要是顺手牵羊、反手牵牛,劫富济贫,劫这么几文钱?我犯傻啊!喂,你不是一直想喝鸿雁来宾的&lso;胭脂冷&rso;么?像我们这样身无分文怎么喝啊,总要想个法子才是。&rdo;
一提到酒,东方弃就来劲了,他嘿嘿笑了两下,说:&ldo;昔日我跟鸿雁来宾的陈大掌柜有点交情,只怕赊一赊还是可以的‐‐&rdo;
云儿横了他一眼:&ldo;你总不能天天去赊,欠账不还吧。&rdo;将兜里的钱倒出来数了数,抬起头说:&ldo;一共十八文。咱们要想落地发财,凭空变出银子来,有一个地方……&rdo;
天下间一夜牟取暴利的地方自然是赌馆。
临安城有条仁昌街,听名字像是诗书礼仪兴盛之地,哪知道却是一条赫赫有名的赌街。大大小小数十家赌馆全部聚集在此街,鳞次栉比,门庭若市。来往于此的赌徒川流不息,一年四季夜以继日,通宵达旦。而仁昌街最大最豪华的赌馆便是&ldo;天意赌馆&rdo;,出则达官贵人,入则皇亲国戚,都是腰缠万贯,一掷千金的人。
东方弃和云儿刚到&ldo;天意赌馆&rdo;的门口便被人给拦下了,原因是交不起一两银子的进门费。云儿气得满脸通红,大声嚷嚷:&ldo;岂有此理,上门便是客人,你们怎能将客人拒之门外!&rdo;门口显然是打手的虬髯大汉微微瞟了她一眼,&ldo;这位公子,您这话可就说差了。凡是进天意赌馆的客人都得先交一两银子抵押,这是规矩。您要是想进,那就先交一两银子再说。&rdo;说完不再理她,转身走开了。
俩人唯有怏怏地往回走。云儿捋袖子破口大骂:&ldo;哼,狗眼看人低,气死我了!&rdo;东方弃便说:&ldo;这有什么可气的,龙有龙的道,蛇有蛇的门,我们换个地方就是了。&rdo;
俩人穿过一条暗巷,东方弃领着她来到天意赌馆的后门,旁边有一座废弃的破庙,门上贴的秦叔宝尉迟恭的门神画像脱落大半,红色的纸张褪成了灰白色,正中放了一尊关公握刀的塑像,刀口不知怎的削了一半,身上的盔甲也破了个洞,里面满是灰尘,光线黯淡。地下一群地痞无赖围着一张缺了角的八仙桌吆三喝五,赌的正起劲。
庄家摇着骰子使尽吆喝:&ldo;要下注的赶紧下注,后悔的可就来不及了!&rdo;云儿使出吃奶的力气挤了进去。有人推她:&ldo;小孩子来凑什么热闹,去去去!&rdo;她掏出袋里的钱往桌上一扔,不服气说:&ldo;赌场无大小,认钱不认人。&rdo;庄家见她一个半大不小的孩子,不以为意,笑说:&ldo;得得得,放下吧,输了可别哭鼻子啊。你是押大还是押小啊?&rdo;
她扭头看了眼旁边的东方弃,见他眨了一下眼,便拍胸脯说:&ldo;当然是押大!&rdo;将全副家当推了出去。庄家开了,五五六,果然是大,她的本钱便翻了一番。若是押小呢,东方弃便连续眨两次眼,如此一来,不到一顿饭的功夫,俩人便赚了快一两银子,利润惊人。有人见她每押必中,红了眼睛,羡慕地说:&ldo;小兄弟,你今天手气旺啊。&rdo;她便笑嘻嘻说:&ldo;财神爷到了,财神爷到了。&rdo;心下却有了提防,故意输了一钱银子,免得别人怀疑她出老千。
直到散场,俩人一共赚了四两八钱银子。走出来,天色已经黑了,月亮从东边升起来,像苍茫云海中的一轮玉盘。云儿拉着东方弃兴奋地说:&ldo;东方,东方,你看,啊,我们有钱了!&rdo;捧着银子小心翼翼装入口袋里,又拍了拍,生怕它们不翼而飞。她仰起脸说:&ldo;东方,你既然能听得出骰子的点数,为什么还这么穷?&rdo;她要是有这手功夫,早就家财万贯,吃香的喝辣的去啦。
东方弃靠的是炉火纯青的内力听骰子落下时的点数,点数大,落在桌上摩擦就重,若是小,自然就轻,这等功夫,放眼整个江湖,只怕也找不出几个来。他便说:&ldo;十赌九骗,赌博总是不好的。&rdo;她切了一声,说:&ldo;哼,那你刚才还帮着我赌,比自己赌更可恶,更罪不可赦。&rdo;撇了撇嘴,挑眉看着他。
东方弃有点尴尬,耸肩说:&ldo;我们不是没钱嘛,偶尔为之,无伤大雅,就是老天爷也不会计较的。&rdo;他行事向来不拘小节,为人随和,正因为如此,才会被满口仁义道德、行必正言必恭的正派江湖人士所诟病,以至于空负绝世武功而默默无闻,名不见经传。不过他自己并不怎么在意。
俩人来到灯火通明的大街上,东方弃边走边说:&ldo;我有个朋友住的离这里不远,我们这段时间便在他那里落脚‐‐喂,你去哪儿?&rdo;云儿正往相反方向走,回头说:&ldo;当然是去天意赌馆啊。&rdo;
东方弃便说:&ldo;云儿,赌博嘛,小赌怡情,不必当真。咱们见好就收,适可而止。&rdo;云儿跺脚说:&ldo;今天我非得去天意赌馆不可,狠狠地挫一挫那个看门狗的威风。你去不去?&rdo;也不管他,掉头就走。他唯有无奈地跟在后面。
她对着刚才那个虬髯大汉扔出一两银子,正眼也不瞧他,哼道:&ldo;有钱的就是大爷,快给本公子带路。&rdo;神情很是高傲。那虬髯大汉心中有气,碍着她是客人,只得替她打起帘子,领着二人来到富丽堂皇的赌场大厅。云儿犹冷嘲热讽说:&ldo;以后招子放亮点,瞎了你狗眼,连你大爷都不认识。&rdo;一脸挑衅看着他。那大汉待要发作,见赌场的赵头领负手站在一边盯场,不得不按捺下来,重重哼了一声出去了。
身穿黑衣腰配长剑的赵头领走过来笑问:&ldo;不知两位想要玩什么?&rdo;云儿踮起脚尖往人堆里匆匆扫了几眼,有骰子,有牌九,还有骨牌等五花八名的赌法。她是个外行,只认识点数,便说赌骰子。赵头领领着他们来到偏厅,说:&ldo;这边都是骰子、牌九,小公子爱上哪桌玩便上哪桌玩。&rdo;
云儿扯着东方弃耳语:&ldo;咱们还像下午那样儿,你站我左边,开大眨一次眼睛,开小就眨两次眼睛,赢了钱咱们寻欢作乐去。反正能来这儿的人,都是有钱人,更不是什么好人,咱们不赢白不赢。&rdo;东方弃唯有叹气,人都来了,总不能输个一穷二白走出去,压低声音说:&ldo;这里摇骰子的都是经过专业训练的,专门混淆视听,我也没有十足把握。&rdo;丑话说在前头,输了可别怪他。
云儿便说:&ldo;不要紧,有个七八成就够了,你尽力就行。你可别故意输啊,我好不容易有这么点银子。咱们可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rdo;东方弃拍了下她后脑勺,低声骂:&ldo;下注吧,偏你有这么多废话。&rdo;
云儿以三两八钱银子的本,次次全押,连赢了五把以后,便引起赌场庄家的注意了。他满头大汗退下来,找到赵头领低声说了几句话。赵头领点头,换了一个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妇人摇骰子,他自己站在庄家后面监视。
那妇人娇声笑说:&ldo;各位公子大爷,别光看,赶紧下注啊。&rdo;头上的珠钗随着她的笑声发出细碎的碰撞声,荡人心魄。桌上的男人都露出色迷迷的神情,盯着她胸前露出的大片雪白肌肤猛吞口水,言语开始不正紧起来:&ldo;杜二娘,你往这一站,全体通杀,还赌什么,都倒在你石榴裙下了!&rdo;杜二娘放浪大笑,指着他鼻子格格笑说:&ldo;刘二爷,您欺负奴家!&rdo;手上的动作却是又快又狠,忽左忽右,忽上忽下,宛如表演一般,叮叮当当骰子撞击的声音,嘈嘈切切如急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