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栖洲了然。时机未成,这是一个答案,这封信的上半部分,必然是个问题。只有抛出了问题,才会得到这样的回答,而且很显然,这是一个否定的回答。提问的人,是在征求什么意见。
孟胤成笑笑:“爱卿是不是疑惑,这远在西北的顾平川,是怎么跟丞相扯上关系的,你这段时日,恐怕明里暗里打探了不少,是不是完全没有查到顾平川和张祺瑞的任何关系?”
贺栖洲点头:“若非如此,微臣也不会如此苦恼了……”
“张祺瑞与顾平川没有关系,但张祺瑞与同为扬州人士的一位官员,是同年的进士,两人交往甚密,关系亲和。”孟胤成盘着手里的玉坠,缓缓踱到贺栖洲身旁,“这位,早在朕登基前就告老还乡,你是朕登基后才来的,自然不知道这些。”
贺栖洲问:“那这位同乡,与顾平川的关系是?”
“他是顾平川的师父,当年顾平川还在宫中做侍卫,宫中有一段围墙年久失修,这位经过时,墙正好塌了,顾平川及时推开了他,救了他一命,他看这小子虽然年轻,却如此勇敢,便收做了徒弟,还常常进言提拔。”孟胤成道,“先帝看顾平川有几分本事,便委以重任,让他戍守西北境,这么多年,倒也没生出什么事端。”
这么一来,一切都说得通了。贺栖洲恍然大悟,张丞相与顾平川的联系,张丞相与三王爷的联系,西北与晋阳……一条条线连成了网,清晰地呈现在眼前。
孟胤成道:“朕还听说前段时日,秦歌将军手下的校尉,把丞相的家仆打了一顿,送衙门关起来了?”
“是有这么回事,这点小事,不足入耳。”
孟胤成缓缓看了贺栖洲一眼,轻声道:“天子脚下,连家仆都敢如此猖狂,能有这封信,也不奇怪了。”
“只是……没有上半封信,算不上证据确凿。”贺栖洲遗憾道,“陛下的心腹大患,一时半会恐怕难以铲除。”
孟胤成听了,只是摇头,却不答他的话:“爱卿,你说这白校尉,敢顶着朝堂的风抓那几个无赖,一把雨伞,三两下就制服了几个大汉,算不算可用之才?”
贺栖洲道:“以微臣的推算,白校尉是可用之才。”
孟胤成对这答案很是满意,笑道:“那你说,这几个家仆为非作歹,朕是放还是不放?”
贺栖洲一愣,一时没明白这话的意思。孟胤成晃了晃手里的信,笑道:“这么些年,丞相尽心尽力,劳苦功高,区区家仆闹事这点小过,不足挂齿,朕不仅要放人,还要嘉奖,让丞相安安心心过个好年。”
他敛了笑容,道:“贺爱卿。”
贺栖洲一颔首,应:“微臣在。”
“往后的日子,恐怕得委屈钦天监一阵。”孟胤成缓缓转身,掀开罩灯的纱网,将手里的书信点燃,“就用这信封,替丞相大人写一封回信,告诉晋阳那位,时机成熟,不要耽搁。”
火舌跃动,映亮了孟胤成眼底的阴翳,他看着手中的信纸一点一点被橙黄的火焰吞噬,终于松了手,将最后一点纸屑化为灰烬。
他道:“越快越好。”
第四十五章迎冬至宴来不速客
冬至一天天临近,叶怀羽终于坐不住了,这再怎么躲,日子也还是要过,再这么把徒弟一个人扔在钦天监,他在家里也待不安心。
祭祀章程已经和礼部敲定下来了,多亏了那位日日奔忙的礼部侍郎,不然这事还指不定得砸成什么样子。贺栖洲又理了一遍冬至祭典的章程,这才放下心来。
“辛苦,实在是辛苦了。”
两人一回头,正见着叶怀羽踩着积雪踏进钦天监,这一屋子老小都快忘了叶监正的模样了,赶忙围过来向他行礼,贺栖洲舒了口气,也跟着行了个礼:“监正大人,今日身体无恙了?”
叶怀羽咳了两声:“唉……这都快过年了,总得有点喜气,今日觉得身体还不错,就进宫来,看看各位有没有偷懒。”
一众同僚立马应声:“哪敢偷懒啊,叶监正,您不知道,贺大人可凶了!”
“就是!”
贺栖洲缓缓回过头,笑眯眯地扫了他们一眼:“不干活了?”
这群聚在一起叽叽喳喳的同僚们立刻散了个干净,各回各的桌子继续整理卷宗。叶怀羽见此情景,竟觉得有些欣慰,他拍了拍贺栖洲的肩膀,道:“有点样子啊。”
贺栖洲低声道:“师父哪的话,都是您平时管得好。”
两人寒暄一阵,竟不知那礼部侍郎是在何时偷偷溜走了,这人每次都这样,来也急匆匆的,去也急匆匆的,仿佛礼部天大的事都由他一个人担着,片刻都不能离了他似的。
叶怀羽望着那瘦瘦高高一路小跑的身影,叹了一声:“年轻人啊,着急忙慌的。”
贺栖洲道:“礼部现在干活的就他一个,能不急吗。”
一听这话,叶怀羽便担忧起来:“这后天就是冬至了,祭奠的事如何?万万不能出岔子啊!”
贺栖洲笑道:“您放心,他刚才拿走的,就是冬至的最后一份吉时测算,那日早朝散了,皇上会留百官一同祭祀,随后是饺子宴,吃过饺子,便休假一天,都安排好了,不会有差错。”
叶怀羽闻言,点点头:“是了,年年都是这个章程,得注意座次,千万不可有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