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娘子?”
忽然,身后传来一个不确定的声音。
林敏敏扭头,只见满天星光下,一双水雾蒙蒙的杏眸正意外地望着她。
“哦,宋公子。”
林敏敏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刚要转回头去,忽然惊觉到她又做错了。这个时代的女人——特别还是个寡妇——是不可以在这深更半夜跟个男人独处的。
可她又不愿意回到那令她感到窒息的舱房里去。
她抬起头,以眼神示意那位宋公子,希望他能做个君子,自己主动回避。
也不知道是他们二人处于不同的频道,还是那人根本就不想做个君子,见林敏敏没有主动避开的意思,宋子瑜只微微一笑,便在离她有一段距离之外的栏杆边站定,也抬头望着天上的繁星道:“你有没有觉得,这海上的星星看起来好像要比陆上的星星多?”
“其实一样多。”林敏敏裹紧斗篷,忽然纠结地发现,她隐约好像有些庆幸他没有走开——说到底,她大概是寂寞坏了……
也许正是因为这寂寞,便叫她有些管不住自己,随口说道:“因为陆地上有灯,会叫人看不清那些星光暗淡的星星,这海上没灯,就算是最不显眼的星星,也能让人看得一清二楚,自然就觉得这海上的星星要比陆地上的多了。”
宋子瑜伸手握住栏杆,扭头看向林敏敏,“你……好像对什么事情,都有一套自己的看法。”他道。
林敏敏不由讥嘲地一笑,“是啊,女人居然也长了颗会思考的脑袋。”
宋子瑜的眉微微一皱,“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
“我知道,我只是……呵,很抱歉,我只是忽然间有些愤世嫉俗罢了。”
林敏敏垂眼看着漆黑的海面,痛苦地发现,她真是寂寞坏了,也吓坏了。忽地,她抬头看着那星空又道:“不管你信不信,这世上总有一天,男人和女人会平等而立。男人能说的话,女人也能说,男人能做的事,女人也能做……”那个世界,她却是再也回不去了……
“生孩子吗?”宋子瑜笑着打断她,“大概再过八百年,男人也做不来吧。”
林敏敏扭头看向他。古代男人是不会跟女人说到生孩子的话题的,这不合礼仪。但奇怪的是,她发现她居然能理解宋子瑜此时的想法,甚至知道他这是在故意胡扯,好把她从消沉的情绪中拽出来。
真是个温柔的好男人。
于是,她决定不辜负他的好意,也应和着笑道:“这可未必,八百年或许还不行,也许一千年就有可能了呢。不说别的,一百年前,人们还用着蜡烛时,不是也想像不到这煤油灯的方便吗?”
而,习惯了电灯的她,再回过头来看这所谓先进的煤油灯,怎么都觉得太过落后了呢……不知道这世上可有人发明了电……也许,该叫发现?
就在林敏敏不自觉又陷入低迷时,宋子瑜则在悄悄地打量着她。
这位小寡妇,真是个很奇怪的人。行为奇怪,言谈更是奇怪。
“能问一问,你是哪里的人吗?”他问道。
林敏敏眨眨眼,不禁一阵苦笑,她该算是哪里的人呢?“总之,应该不是这个世上的人吧。”她喃喃道。
不知为什么,看着她再次陷入消沉,宋子瑜竟有些管不住自己的嘴,他忍不住道:“其实我觉得你这样挺好。”
林敏敏一阵诧异。
宋子瑜的脸不由微微一红,低头看着握在手里的栏杆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你大概不知道,我父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这偌大的家业,都是靠我母亲和我姐姐支撑着的。其实她们要比大多数的男人都要能干,但只不过因为她们是女人,就过得比任何人都要更辛苦……”他扭头看着林敏敏,“我想你们一定能谈得来……啊,当然,她们只不过是普通的商户……”
林敏敏摇摇头,笑道:“你以为我有多高贵?只不过沾了个‘钟离’的姓氏罢了。”顿了顿,她忽然道:“其实,我对钟离家一无所知,对我要面对的生活也是一无所知,我原本只是希望能给那三个孩子一个良好的成长环境,但我……”
但她到底是自私的,想到为了那三个孩子就要牺牲她的后半生,她似乎仍有些做不到呢……
她叹息一声,并没有说完那句话。
宋子瑜看着她道:“我见过一次威远侯,他看上去不是那种不明事理的人。”
林敏敏抬头望向他。
“唔,你应该知道吧,钟离家有一支远洋船队,专跑西洋航线的。我们家曾买过他们带回来的苏格兰呢料和法兰西蕾丝。那个威远侯,跟大周朝的其他勋贵们有些不太一样,很开明,也很有头脑,不是那种因循守旧的人。不过,也亏得他如此,不然也不会只用了短短三四年的功夫,就填上老侯爷那天大的亏空。”
林敏敏不由又眨了一下眼,歪头道:“亏空?老侯爷的亏空?”
“你不知道?”宋子瑜有些奇怪,“老侯爷精于玩乐,早就把家产败光了,之所以替威远侯娶了容家的女儿,就是看中容家丰厚的家底呢……”顿了顿,他又道:“这些事,靖国公府的人……没告诉过你?”
林敏敏摇摇头,“说实话,我不太愿意跟他们深交。他们……这么说吧,他们的骄傲,伤害到了我的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