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角忽然湿了,这一场有目的的接近,竟然还有这样的师徒情深,我觉得我把事情给想得肮脏了呢!
老人又招呼了一下,他的儿子心灵神会,招呼了一下忙碌的服务生,然后客厅就被清场了,巨大的水晶吊灯下,一个长长的桌子摆上,老人的孙子孙女磨墨、铺上宣纸,两个服务生一人拿一个镇纸将宣纸铺匀。
我看着这景象心跟着一阵激动,电视上虽然常看一些书法家、画家,以这种方式作画,但是以为身残的老人,如此作画,不由得就让人感叹生命的顽强。
老人无法站立,虽然他不能握笔的是不用画画的左手,但是右手显然受了很大的影响,也是抖动的厉害,我有点怀疑是否真能完成这副画作。
艾德莫若重新站回到我身边,他看着那个老人道:“周老已经许多年没画画了,但是常听说一直在联系,他病成这样,唯一坚持下来的就只有这个他毕生追求的了。小姐,有什么感受?”
我没有说话,想用一些词来形容,却又觉得那些竟然在这顽强的生命面前那么单薄。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而身为一个年轻人,我又在做些什么呢?
老人提起毛笔,一滴墨渍染了雪白的宣纸,他竟然想用另一只手擦一下,可是陡在一起的手令他无可奈何。我轻叹着,不行吗?老天爷总是这么残忍的折腾那些拥有顽强意志的人。
然后,我看到,老人并没有觉得这是一个不能解决的难题,落笔生花,忽然就绚烂洗起来,他的动作不快,落笔极有规律,墨色和水,像是千古最完美的搭档,经历了一代代书画家的演绎,成为了艺术史上璀璨的明珠。
我不自觉就上前了几步,那是一副寒梅图,我是学设计的,大学的时候也曾看过不少画展。梅花是花中四君子之一,它还是岁寒三友其中之一,是水墨画技法中最常见的画作。我就曾看见过一副画,一块顽石的石缝中长出一株梅,成片的红色占据大片画面。我不喜欢,我觉得,梅花应该是那种花骨朵虽然不多,却足以抢人眼球的。
而眼前就是这样,仍是顽石中长出一株梅,很小,很小,像一位未出阁的少女,含羞带怯。老人还没有画完,搁下一种笔,换了另一种,竟是写了一副字。
“十月秋风颜色尽,万里冰封雪未消。墙根石缝艰难处,最是傲骨红蕊俏。盼来年东风又起,转回头落花成泥。品质高洁系名门,闺阁清气难慕名。求发展远渡重洋,盼归来骨肉难离。”
老人一定很喜欢这个孙女,这一副画作是送给孙女的生日礼物,希望她能记住自己是名门,是高洁的梅花!同样的,为了孙女的个人发展不舍也要放她走。
“爷爷……”周敏慧伏在老人膝上像个小女孩一样大哭。
这时候周敏学也走过来,对艾德莫若说:“我爷爷身体一年不如一年,敏慧这次出去,不知道……”
艾德莫若不语,我跟着二人看着那位老人。老人这次忽然就看了过来,目光落在我身上,他示意了一下,周敏慧的父亲抱她离开,然后老人又动了一下,周敏学立刻上前,揭了那幅画。
然后放上四开纸大小的一张宣纸,他在那纸上竟画了一对锦鲤给我,上书四个字:鱼跃龙门。
我拿着花一脸不解,这个是什么意思?难道他看出我是个冒牌货了?
“你的这位老师怎么忽然送我一幅画?为什么还写这么几个字?”
接下来老人被自己的儿子、儿媳以累了的理由带走了,小小热闹了一下的客厅众人又散开了,我的那幅画早被服务生拿了去,说是要帮我裱起来。
什么意思呢?我是喜欢画画啊,喜欢文学什么的,但是我最讨厌的一个境界就是:意境!
对!就是这个词。每个人对同一幅画的理解都是不一样的,创作者对所创作的东西又是另外一种理解。这位水墨画大家画了两幅俗得不能再俗的画,但是在细节处又似乎暗藏深义,让人猜不透。先前的那副梅,我还能根据他的那几句平白无期的文字描述理解一二,到这副锦鲤图我就理解不能了。
唯一猜到的就是,他知道我是假的,然后说我这种做法是鲤鱼跃龙门,讽刺我一步登天。可是,一位老人会这么对一个第一次见面的小辈吗?
“如果有机会我一定当面问问那个老家伙。”我自言自语道。
“哪个老家伙?”正在这时,周敏学不知道何时已经站在我身后了。
“嗯?艾德莫若去哪里了?”我四望没见到他。
“他?估计是给你拿点吃的。”周敏学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