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琬前面站着的两个叛军士兵低低地交流,私语声传入她的耳畔。
在她身前的这几个士兵,方才即使有人在说话,身形也都是保持静止的。
站在这几人身后,祝琬根本辨不出是谁在讲话。
可他们的话她听得清楚。
朝廷的人。
她心猛地提起来,将目光再度看向地上被绑着的几个人。
这厢一细看,确是看出来,这几人身上穿着的,竟还是官袍。
虽是外放官,和京官朝服制式不大一样,可仍是看得出袍服上的底绣纹饰。
这应是禹州地方官员的朝服。
这几个人,是禹州的官?
祝琬忍不住朝前走了两步。
禹州的官员中,有一位她是见过的。
那是她父亲的门生,应是某一年科考的二甲十几名,不知在哪处清苦的地界做了好些年的县令。
几年前还安定的时候,禹州知府空出来,是祝洵向朝中举荐了此人,他回京述职便来相府走访过一次。
不知道那人是否在这里。
祝琬也不敢靠太近,便只借着前面这几个士兵的身量遮着自己的身形,从几人站位的间隔处往里瞧。
正看的功夫,前面陈毓似是说了句什么,旋即如期便朝着地上的几人走近,他手起刀落,最左边的那人当即人头落地。
一切发生地太快了。
祝琬远远看着,都还没反应过来,紧挨着那人的另一人也血溅当场,软着身子滚至一旁。
几息之间,便只剩下一人。
如期站到一旁,他半边脸都是被溅上的血,手中提着的那柄刀也滴滴答答地滚着血珠。
这是祝琬第二次见到杀人的场景。
上次是在那处废弃的官驿之中,但当时她不想和这主仆二人扯上干系,也不想看到不该看的事情,主动退去了院中。
此番却是亲眼所见。
一息之前还活着的人,这会已然身首异处,软塌塌地倒在地上,流不尽的血一点点漫开,延至祝琬的脚下。
眼前的场景渐渐和她自小梦中见到的每一次梦魇重合起来。
好似此时她不在禹地纷争之所,而是自小长大的中州帝都。
她手捂着胸口,强压着几欲作呕的感觉,站在几个士兵之后,一声不敢出,只是大口又短促地喘息。
闭上眼就是方才如期手起刀落的场面,可睁开眼,却是更难看的场面。
祝琬来这边之前,其实对可能看到的场面有所预期。
她知道这边的人都是叛党,也知道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必然会起战事。
她更知道,陈毓其人本就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辈。
头一次见到他的当夜,五十来号人尽数做了他刀下的亡魂。
最后以一场大火,将一切烧得尸骨无存。
可她再见那柄刀时,刀身明净透亮,映出一个两个好多个她。
令得她也忍不住去想,如今世道乱,世事难,他是不是也不忍见百姓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