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妇叹了口气。
只是,有些流年光影里的事情……哪里是说忘就能忘的呢?
江同伊醒来时,便已将梦里的人事都忘了个干净。
她揉了揉眼睛,向仆妇撒娇道:&ldo;纪妈妈,我想回去了。&rdo;
纪妈妈连忙答应了一声,她已乖巧地将手伸了过来,牵住了纪妈妈的手,就像一个听话的好孩子。
纪妈妈便牵着她下山,往主峰莲花峰走去。到得莲花峰底下,却遇见了一个人。
灵山派的三弟子魏英。
&ldo;三师兄!&rdo;江同伊见到他便笑了起来,挣开纪妈妈的手便要冲上前去。纪妈妈却又死死拉住了她的袖子,不敢置信地看着魏英。
她的全身血液都冰冷了,衰老的心脏几乎要立刻吓昏过去‐‐
魏英的一条腿、一只手,竟已被齐根削掉!
衣袖裤腿颓然悬落,无穷无尽的鲜血在糙木间汇流成了一条河,魏英单手扶着树站立,姿态犹是少年人的昂扬,眸色却已泛上死灰。他掠了痴痴呆呆的小师妹一眼,却对纪妈妈沉重地发话:&ldo;纪妈妈,求您……带她走。立刻……&rdo;他一个踉跄便颠仆在地上,仍瞠着目道:&ldo;不要……上山……还在打……让她活下去……&rdo;
语声未落,他的头已垂落下去。鲜血渐渐流到了江同伊的脚底,令她&ldo;啊&rdo;地娇唤出声,一下子抱住了纪妈妈:&ldo;三师兄,三师兄他怎么啦?&rdo;
纪妈妈捂住她的眼睛,她的声音仍是软糯糯的:&ldo;纪妈妈,你的手为什么在抖?&rdo;
&ldo;小姐,&rdo;纪妈妈颤声道,&ldo;我们……我们今日不回去了好不好?&rdo;
江同伊一听便皱起了眉,&ldo;为什么?我要回家!我要见爹和娘!&rdo;
纪妈妈深吸一口气,&ldo;小姐,纪妈妈带你去找你师叔,好不好?&rdo;
江同伊却沉默了。
云影微移,柔润的山风依稀拂来令人作呕的血腥气,纪妈妈闻见了,却根本不敢去想山上此刻是怎样的情景。
半晌,江同伊才轻轻道:&ldo;&lso;师叔&rso;,听起来好熟悉……纪妈妈,我师叔是谁?&rdo;
纪妈妈咬着牙不让泪水掉下来,&ldo;你师叔叫苏羽,是这个世界上对你最好的人,我现在就带你去找他。&rdo;
不论莲花峰上出了何事,那些行凶的人要回去,一般都是往北往东走,回中原。西边群山横断,几无人居,总不会是他们的老巢。
所以纪妈妈带着江同伊一路往西狂奔,在点苍山西侧的许家集投了宿。江同伊孩童心性,迷迷糊糊,什么都不知道,纪妈妈便愈加觉得心苦,想着还是必须回山上探个究竟,死也得死个明白吧?可是这探山的时机与路线却又颇费踌躇,她一介老妇,何曾有多少筹谋心计,想了一夜,本觉得就算为主而死也没什么大不了,待看到江同伊混沌无知的双眼却终究心软了。
她若死了,这个孩子怎么办?
纪妈妈想了许久,终是决定先在许家集避上几宿,再伺机回点苍山探上一探。
莲花峰上,是灵山派的主堂。
素来是清修之所,此刻却尸首狼藉,一片凌乱荒芜。堂上的三清神像与祖宗牌位七零八落地摔在地上,枕藉着死不瞑目的弟子们的尸体,鲜血铺流,已渐渐趋于凝固了。
一个颀长的身影忽然闪了进来,手中紧握着一把长刀。看到这满堂惨象,他全身都僵直了,未几,似是狠下了心,径自往内室奔去。
灵山派掌门的卧房在第三进院子里,他没有敲门,直接闯了进去。
&ldo;哗啦&rdo;一下,料峭春风灌了进来,窗户被扑打得一开一合,窗外的天光敞亮,映着房内两个死不瞑目的人。
江夫人死在床上,一剑穿心而毙命。江掌门瘫坐在床边墙角,伤口不明,口中却还在不断涌出鲜血。
至少一天一夜过去了,他还在流血,那就不一定是死了。
男子三两步抢上前扶起江玉关,掌蓄真气徐徐送入他体内,一边沉声急唤:&ldo;师兄!师兄,你醒醒!&rdo;
不知道过了多久,江玉关竟真的将眼睛睁开了一线fèng隙,看到是他,又缓缓地合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