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一间破庙。
雪芽蜷缩着躺在茅草堆里,她昨日被顾府家仆鞭笞三十后又被赶出了顾家,虽说顾情最终还是替她求了情,没让她被人牙子卖掉,还给了她一笔银钱应允她等过阵子母亲消气了便把她接回家中。
可她一个小姑娘,那没留手的三十鞭子足以让她没了半条命,苏妈妈又不准别人送她离开,顾情给她的那点银钱,在她走出巷子时就被人偷光了。
她一瘸一拐折回到顾府,门房下人却直接拿扫帚赶她。
见不到顾情,雪芽只能被迫流落到这破庙,身上的伤还没好,又两天一夜没进食了,她又疼又饿,可她心里还揣着一份希望,今早一个小孩来这玩,她拉住她让她给留绿传信。
留绿是顾府的丫鬟,这阵子被派到顾情身边伺候。
雪芽知道贸然见主子肯定见不到,便让小丫头给留绿传信,让留绿和顾情说她在破庙等她,还应允留绿等以后回去一定会在主子面前替她美言,把她抬为大丫鬟,又哄那个小丫头等她回到顾府就给她买一堆糖吃。
小丫头屁颠屁颠去了,先前也给她回了信说是已经把消息递过去了。
“等我回去再收拾你们!”
阴沉幽暗的破庙里,雪芽躺在茅草堆里沉着脸咬牙切齿,才说完却又哎呦哎呦喊起疼来。
她笃定顾情会来找她,即便她来不了也一定会派人给她送东西,这几年她们主仆相依为命,可以说整个顾家除了侯夫人,她就是顾情最信任也最依赖的人,哪想到整整两天过去了,顾情那边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雪芽心中的那点希望终于一点点变成绝望,可她还是不肯相信顾情就这么抛弃她了。
翌日正是汴京一年一度的花灯节。
雪芽被饥饿和疼痛折腾醒来,眼看外面天光大开,她咬着牙从茅草堆里坐了起来。
她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了!
她挣扎着走出破庙,才走到街上就见两边人纷纷捂着鼻子后退,眼中也有未曾遮掩的嫌恶,雪芽顺着他们的视线朝自己看去,身上那件衣裳满是污泥和血痕,早已不能见人了,又因为昨夜下了雨,雨水顺着破掉的瓦片砸进破庙,她现在身上还混着泥水的腥臭。
自打跟着顾情进了侯府之后,她就再未受过这样的委屈。
如今,她心中羞愤交加,对苏妈妈的仇恨更是达到了顶端,如果不是这个老虔婆,她何至于此!双手紧捏成拳,她咬着牙顶着一堆人的注视往外走,几乎是她走到哪,那些议论和讥嘲就跟到哪,雪芽头也不敢抬,只能凭着记忆一路往前走,忽然被一道黑影遮住了身形,如今失去顾情的庇护,她自然不能像从前那样让人滚,正想避开,可那黑影如影随形,雪芽终于皱了眉,她抬头,正想问人想做什么。
却瞧见一张熟悉的苍白的脸。
那是一个十分俊美的男子,只是眉眼阴柔,像是在黑暗中生活了太久,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阴森。他一身白衣,头戴黑色帷帽,手里抱着一把长剑,看着雪芽扯唇一笑,明明是很好看的一张脸,却犹如毒蛇一般让雪芽害怕,想到过往那些可怕的记忆,雪芽小脸发白,一点点往后倒退。
她想呼救,可喉咙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勒着,她根本发不出一点声音。
俊美的男人似乎很享受这样猫捉老鼠的游戏,眼看着雪芽倒退,他仍不疾不徐,慢条斯理地问道“顾情在哪?”
今日是花灯节。
早些时候就应允过外祖母和齐家祖母,这天晚上会陪着她们去街上游玩,便等到齐豫白散值回来,一家四口吃完晚膳才出门,乘着马车去御街的时候已是华灯初上。
齐豫白并未像从前那般乘坐马车,而是骑马上街。
街上人多,前进的速度并不算快,齐豫白便一直待在马车边,不骄不躁。
兰因偶尔能透过卷起的车帘看到齐豫白的身影,脱下那身官服,他换了一身绛紫色的圆领袍,头上戴着黑色纱罗软巾,是很寻常的打扮,可穿在他的身上却有别样的风姿,温润矜贵、清雅绝伦。
似乎察觉到她的注视,马上紫衣青年回眸看来。
四目相对。
兰因能够看到他在灯火下凤眸含笑。
脸颊忽然泛起一阵热意,她不敢在两位长辈面前与他对视,只一触便立刻分开了。
晚风携来一声很轻的低笑声,马车中其余人都未曾察觉到不对,兰因却清晰地感受到那是齐豫白在笑,她听着那醇熟低沉的一声轻笑,耳根都变得渐渐滚烫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