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礼面露惊讶。
他自然知道那事是什么,只是没想到陛下会有这样的询问,他不由斟酌道:“齐大人到底太年轻了,能担得起这样的事情吗?何况这事,您这么多年,连庞相那边都未提过,交给齐大人能行吗?”
“你觉得对庞含光而言,什么才是最重要的?”赵乾手握茶盏,淡声询问。
康礼一愣,等回过神,略作沉吟也就明白陛下在想什么,他沉默,半晌才答,“庞大人要的是大周海清河晏,内外无忧。”
“是。”
“他只要大周海清河晏,内外无忧,对他而言,杜诚之是阻碍大周根基的巨石,所以杜诚之必须得铲除。但坐在龙椅上的到底是谁,他并不在乎,无关那人身上有谁的血脉,只要那人姓赵就好,可我不行。”
最后四个字,他说的很轻,可那张冕旒之后苍白面上的神情却十分坚定。“朕的江山只能由朕和相宜的太子来坐。”
“您若与庞大人说,他或许……”
康礼踌躇,还未说完便听赵乾淡声道:“朕不敢赌。”
“朕不敢拿自己和相宜的孩子去赌,即便只有万分之一的差错,也不行。”赵乾手握茶盏,浓密的长睫在苍白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可从始至终,他的声音却是平的,“庞含光心中所想太多,何况他又是赵衍的老师,难保他不会为了自己的学生伤害朕的太子。”
“齐豫白不一样。”
“朕能感觉出,这个年轻人和朝堂那些人都不一样。”
“不过你说的对,这事太大,朕不能这么快做决定,得再想想,再想想。”康礼听他低声呢喃,不由温声安慰道,“您也别担心,长兴侯不是快回来了吗?届时您把此事说与他听,有他的帮衬,必定如虎添翼。”
听到长兴侯三字,赵乾面上方也扬起一抹笑容,他颌首,“你说的对,有鸿骞的帮忙,朕也能安心不少。不过这次他肯回来,倒让朕有几分惊讶,这么多年,朕不止一次要他从雁门关回来,他都不肯。”
康礼笑道:“侯爷还不是担心边关安宁,何况对他而言,朝堂争斗远不如待在雁门关自在。”他说完瞥见身边男人面上笑意一凝,方觉失言,正要改口,却听赵乾已说,“是啊,这就是一座囚笼。”
“陛下,老奴失言。”康礼白了脸跪下。
赵乾弯腰伸手把人扶了起来,他什么都没说,只是走到窗边,凝望南方后忽然沉叹一句,“也不知那个孩子如今怎么样了。”
康礼忙道:“有长白先生在,太子必定不会有事。”
赵乾却未说话,朝阳穿过窗格照进屋中,空气中弥漫着白色的尘埃,他静望南边许久,忽然朝书桌后的一排书架走去。
康礼知他是要进密道,便垂首退到了外间。
殿门被合上,书架朝两边移动,一间密室曝露在眼前,一卷女子画像悬挂于墙上,画卷中的女子穿着一身皇后只能穿的宫装,而画卷之下放置着一块灵位,上书爱妻柳相宜。
不是大周的皇后,而是他的爱妻。
无人知晓就在这一座紫宸殿中,当今天子为他那位早逝的妻子安置了灵位。
赵乾眉目温和,他从随身带来的信匣中拿出最上面一封信,温声念着信中内容,等念完,他方才看着画卷中的女子说,“相宜,他很好,总有一日,我会带他来这见你。”只是说完又是一阵延绵不绝的咳嗽。
……
“你先前也太莽撞了,你可知夏本初是杜诚之的左膀右臂,动他,就是在打杜诚之的脸,你可想过后果?”才出紫宸殿,庞含光便忍不住低声训斥起身边这位自己平生最满意的学生。
说是怨怪,却是担忧更多一些。
齐豫白自知他心中忧虑,便温声安慰,“老师别担心,学生会小心的。”
庞含光没好气瞪他,“这哪里是你小心行事就能没事的,我本来想着是徐徐图之,尽量不要让你和杜诚之的人硬碰硬,可陛下……”他蹙眉,“陛下如今是越发心急了。”
却也知晓他那个身体。
若陛下身体安康,自是无需这般着急,便是熬死杜诚之也是行的,偏偏……他摇头,到底未再多提此事,只跟齐豫白嘱咐,“你做事一向妥帖,但夏本初能成为杜诚之的左膀右臂绝非善类,你与他接触一定要格外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