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祺抬起头,两个搞恶作剧的人正巧在回头看。黄靖和黄裕带着促狭的笑,毫不顾忌地打量一番贺祺的狼狈,转头继续走了。
五分钟后,贺祺在全班的注视中出现在了教室门口。校服衬衫被雨水浸透了大半边,又灰又黄地贴在他身上。
贺祺背着黑色的双肩包,一手拿着戳出伞骨的雨伞,一手拎着在滴污水的塑料袋,狠狠盯着黄靖和黄裕,径直朝他们走过去。
黄靖好整以暇地斜靠在椅子背上,看着贺祺,脸上轻飘飘地笑着。
下一秒,贺祺抡起手里的塑料袋,毫不客气地朝黄靖脸上甩了过去。袋子里的污水,连带着已经泡到看不清形状的三明治糊,全部落在了黄靖脸上身上。
黄靖腾一下站起来:“丢你老母啊贺祺!你是唔是想死啊!”黏糊糊的污物顺着黄靖的脖子滚到了校服领口。
“咩啊?”贺祺一步未退,直直盯着黄靖的眼睛:“你想打我咩?”
克利思廷国际学校有明确的校规,在学校里动手打人的,无论是不是第一次,都立刻被停学劝退。
黄靖明显犹豫了一下:“是你先打人嘅!全班都望住嘎!”
“乜嘢?”贺祺皱着眉,佯作不解:“讲乜嘢喔?明明是今日落雨,我同你不小心,一齐跣咗一跤。我条裤上仲有你一脚鞋印嘎,唔是咩?”
如果是贺祺打人,那贺祺浑身的雨水,还有他裤子上还没干的鞋印怎么解释?
黄靖本人,以及正帮黄靖擦衣服的黄裕都愣住了。一时间,教室里安静得只能听到雨声。
“边个(谁)见到我打人啊?”
贺祺朝后转身,冷冽的目光扫过全班的人。贺祺提高声音,一字一句地又问一遍:
“边个见到我打人?”
将近十秒,全班没有一个人出声。
直到预备铃声响了,蒋洛盟站了起来,走去拉住了贺祺的胳膊,把他拽到座位上坐下了。
蒋洛盟暗中扯走了贺祺手里的塑料袋,团成了一团收进自己的桌洞里;然后戳了戳贺祺的背,给他递了几张纸巾。
上午的课平静地上完了。到了午餐休息时间,学生们陆陆续续出了教室,去餐厅吃饭;只有贺祺坐在座位上不动。
学校餐厅和小商店都不支持付现金,只能刷校卡。贺祺平常都是自己带面包当午餐的,从不在学校消费,校卡上面一分钱都没有。
蒋洛盟这天走得很晚,楼道里几乎都空了,他才开始慢条斯理地收拾桌面,从座位上站起来。
“贺祺,”蒋洛盟边收拾书边若无其事地说:“餐厅这周新开了小火锅,有冬阴功锅底,你陪我去试试吧?”
“我不想吃。”贺祺这样说,并不朝蒋洛盟回头
蒋洛盟走到贺祺面前,一手撑着贺祺的桌子,稍稍俯身看着他:“那你吃什么?你的午饭不是一早甩人家脸上了?”
贺祺抬起头,警惕地看着蒋洛盟,像是学龄前小孩在看给他糖果的陌生人:“关你什么事?你为什么要帮我?”
蒋洛盟被贺祺逗笑了:“帮你?”
贺祺丝毫没被这个笑动摇,仰着头,目光灼灼地看着蒋洛盟。
蒋洛盟摇摇头:“贺祺,你不要误会。你被黄靖黄裕他们找麻烦,我没有立场,也不打算帮你对付他们。但作为同学,好端端的,我也没理由看着你饿肚子吧?”
阴天的香港,空气总闷得像悬着水珠一样。天空起了雾,天际线灰蒙蒙的,飘着大朵大朵灰色的云。不远处,维港的货轮“呜呜”地鸣起汽笛。
贺祺下了楼,站在写字楼6层,铺了草皮和小路的平台上,靠着护栏远眺。
好像真的很奇怪。年纪小的时候,横亘着彼此父母相互出轨的“深仇大恨”,两人都尚可和平相处;现在只是工作利益上的冲突,就要费尽十八般武艺,处处提防,相互埋坑,一寸都不退让。
十年前的时候,知道宽容、理解是美德,觉得“退一步海阔天空”。十年间,见多了争名夺利的事,见惯了美德被践踏,现在只觉得“退一步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