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像历史书上谈到一个协定就只需要四个字丧权辱国就能概括一样,曾经的黎嘉骏是从来不会认真看一个协定到底哪里丧权辱国了,且不说它是不是已经过去了,光知道它丧权辱国就够膈应了。
可是现在她坐在蔡廷禄旁边一字一句的看。
这种感觉很奇妙,因为她正在被丧权辱国。
她看着蔡廷禄一边一字一句的看着那些条款,白皙的脸蛋慢慢的就红了,额头的青筋一跳一跳的,他的喘息渐渐仓促,看到最后,一拳砸到桌子上便默然无语,心里的沉重有如实质传播开来,让她接过报纸时,又有了当初看近代史历史书的感觉。
好烦,看着标题就感到恶心。
明明他们打得很英勇,日本人换了四个指挥官都没打得过十九路军的蔡将军,全国人民都在给他们捐款,只要想到这钱拿去抗战就激动地话都说不出来,可是,为什么轻易的就妥协了?!为什么不能抬头看看!多少人想听到来自政府的一声怒吼!可是他们不仅没吼,他们还捂住了怒吼的人的嘴!
协定的条款很短,几下就看完了,意外的是没有割地赔款,可是上面让十九路军从上海撤防,而日军却能驻守上海的条款却深深的刺痛了她的眼睛,妈的!十九路军那么多人打了三个月,血全白流了!到头来还是让那群被打得跟狗一样的日军爬进了我们的地盘!?这不就是未来全面抗战的雏形吗?!这个松沪抗战她不清楚,可几年后淞沪会战却真正的要了国人半条命啊!你们这群自以为聪明的狗政客真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吗?!
虽然未来所谓的攘外必先安内的说法已经得到了论证,但是你们确定这真的是安内的时候吗?!东方之珠已经进狗肚子啦!
黎嘉骏啪的把报纸拍在桌子上,半晌儿没回过神来,和才听君一道相对无声的枯坐着,对着一片家国天下的报纸束手无策。
我能怎么办?她几乎是下意识的问自己。
我能做些什么?她追问着。
我那么渺小,太渺小了,张开的报纸都比自己宽,一纸油墨都比自己有分量,报纸上一百篇文章里有一百个人找到了方向,他们每一个人都试图告诉你他选择了什么路而你该怎么做,可是国家依然走到了这一步。
是她没有站出来告诉国人这个国家还有十年苦难的未来吗?
不,就像父兄一样,他们都预见到了,他们写在报纸上,写在信上,写在杂志上,可是国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她记得很久前看到的一张天主教的《益世报》,在九一八后中国的天主教徒联合发表声明不遵从罗马教廷有关对日侵略者“不偏左,不偏右,一视同仁之爱德”的指令决定抗日救亡,而打头的就是神学博士马相伯老先生的《泣告青年书》,这是她第一次在一份报纸上看到一个人明确的告诉你应该做什么,他要青年做三件事,一是抵制日货,并且发动民众拒绝日货;二是研究科学,只有科学发达,始是以自存,以科学救国;三是唤起民众,抗爆自救,共就国家危亡。
这一切她都懂,可看着这报纸,她觉得远远不够,一种强烈的想要做什么的*涌动着。
就算去参军也好……她肯定可以做什么的,总比坐着看报纸好。
“你们发什么呆呢,不吃早饭了?”大嫂的声音忽然传来,两人都一怔,就见她一手扶着肚子一手提着篮子慢悠悠的走过来,“许久没等到你们,就猜是看信件忘了时间,再不吃就凉了。”黎嘉骏正要起身,却是蔡廷禄快了一步,他走上前很小心的接过篮子,忙不迭的道谢,“多谢黎夫人。”
“跟我客气什么,你就和我弟弟一样。”大嫂笑眯眯的,等篮子上桌,从里面一样一样的拿出包子和粥菜,“可是看到什么新闻了?”
“哎,大晦气,不提也罢。”黎嘉骏咬着勺子,“嫂子,你快生了吧?”
“还有小半个月呢,急什么。”大嫂捂着肚子,“这么急着当小姑啊?”
“急急急,太无聊了,来个小孩儿玩玩也好。”黎嘉骏没脸没皮的。
大嫂喷笑:“是个皮小子就让你摔打去,是个女儿可不能让你带。”
“嫂子你那么嫌弃我大哥他知道吗?!”黎嘉骏在蔡廷禄的嘲笑中哀嚎。
“说起这个倒是要和你说一声,这两日家里恐怕没人照顾你们了,我与娘一道准备去庙里许愿,海子叔和金禾都跟去。娘是要去听讲经的,恐怕得后天才回来,这两日你俩到处疯跑,抓都抓不着,都没机会跟你说。”
“今天就去?”
“恩,下午,娘给你留了钱,你们自己在外头凑合吧。”
“嫂子,你那么大肚子,还跑去许愿……”黎嘉骏很不放心。
“就是因为大了,才着急去,回来就要准备了啊。”大嫂说起这毫无负担,非常理直气壮,“总要菩萨保佑他和他爹平平安安的,你说是不?”
“……”一提到大哥,两人都顿了一顿,黎嘉骏好不容易调动起来的情绪又没滋没味了,上海都打完了,连条约都签了,为什么关外还没完没了的,大哥到底怎么样了,二哥到底怎么样了?一个准信都没有,她是不是该早做准备了?
不,光想想,就胸闷得喘不过气儿来。
大嫂也陷入了沉思,一顿早饭就就在沉默中过去了,下午她们便乘了车往庙去。
这段时间蔡廷禄已经摸清了他感兴趣的课程,下午就有一堂男神的课,虽然很想去刷季大大,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季大大好像有点躲着她,黎嘉骏左思右想,决定再去蹭胡适大大的课,就他的关怀表示一下感谢,顺便看看有没有可以找点事儿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