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婶顾不上想这钱是怎么赚到的,也没有露出惊讶,许是因为看着就喜欢的丫头,如今早逝而还没缓过来。
亦或者是,觉得苏平从小的表现优异,近来常听说会往家里带钱的事情,所以会是这样吧。
“不用,咱们家里还有不缺钱。”她下意识的摇摇头,不去接这钱票。
苏平却是上前几步,将钱票举在了旁边张叔的跟前,声音还是沙哑,“您们拿着吧。”
张叔叹了口气,把这半大孩子手里的钱票推了回去,摇头道:“用不了这么多的,你好好留着,不然给你爸存着也行,千万别丢了。”
苏平沉吟,转头看向场中唯一的妙龄女子,那是他出生之时,也在场的一个女子,那时的她,也是和苏平差不多的这个年纪。
小翠擦了擦脸,拂去上面的泪痕,有些哽咽地轻声说道:“苏平听话,收起来吧。”
苏平也没再说话,默默将钱票放回怀里,他们不收,他也不能硬塞过去,只能变个法子去做。
但不是现在。
张叔一人离开之后,林子里就剩下了苏平一家,恢复往常的宁静,除了偶尔的鸟鸣和微风拂过外,再无其他声响。
坟包之前,竖着一块木牌,一大一小两道身影,静静地站在那跟前,目不转睛地望着,就好似眼前还有另一个身影,她鲜活地存在。
这是一家三口,他们隔着一道矮矮的坟墓,也隔着一道天人难以翻越的壁垒,但他们似乎又紧密相连着,如不可分割。
死亡,不是一个人的终点,忘记才是,或许多年后,苏平再回到这里时,仍是这样。
时间流逝,一点一点地过去,仿佛久远之后,终于张叔又来通知,该回去那席上面坐镇了。
父子二人,都没有言语,只是多看了几眼那碑,然后迈步走向来时的地方,走向他们的家。
此时,苏平一家的家门前,已然摆了数桌,有人帮着忙,将菜品端上桌子,那些相近的邻里,和爱凑热闹,都早早落座。
只差那一桌,身为主人家的席位上,还没有一人了。
不久后,苏越父子俩也是终于赶到,这席才继续开了下去,众席位纷纷动筷,只不过碍于不是家里,所以没有风卷残云般的暴食。
要数最冷清的,当然也就只有主人家的那一桌,尤其是苏越苏平父子两个,那筷子连碰都没碰过,安然的躺在原处。
满桌珍馐,是往常年关节日才可以有的,可是今天的美食,在他们眼里,就和不存在一样,没有动筷。
张婶本也没多大胃口,可看见这二人如此,当然是不能坐视不管,“你们爷俩,从昨儿到现在都没吃些东西,这……现在多少得吃点啊。”
“饿久了,会扛不住的。”张婶眉头微皱,她知道挨饿是什么滋味,所以不想他们俩,也在这个节点,饿坏身子。
看他们还是没动,张婶自己动手,为他们盛了两碗汤,有着慈祥意味的话语,接着传出:“吃了,快,尤其是你啊,苏越。”
“你身子垮了,难道要让苏平去挣钱吗?他是可以赚了,还赚得很多,可他还是个孩子,经不住这么累……”
“婶知道你心里现在不好受,可你得想想孩子啊,小颖刚走,你不能让你们的孩子,也跟着受累吧?”
“我,知道了。”苏越呆滞的脸上,总算是有了些生机,发散的双眼,恢复些许,在很深很深的地方,燃起淡淡的一束光。
张叔拍了拍他的肩膀,也安慰道:“小子好样的,吃吧,饱了才有力气,千万。。。可千万别垮了!”
苏越感受到肩上传来的重量,那不是张叔的手掌带来的,而是从今往后,他的身旁没有了枕边人,还要照顾膝下孩的重量。
这是每一位父亲,在成为父亲时,本就会接过的担子,只是那时,还有一个人,可以帮他先撑一会,让他可以有片刻的喘息。
望着自己的孩子,苏越摸了摸他的脑袋,沙哑的声音传出:“吃吧,平儿,一起吃。”
苏平也望着父亲,他的双眼中,映出对方沧桑了许多,还有浓浓悲伤却不得不撑着的双眼,沉吟中,他点了点头。
至此,这一桌上,再没有其他人言语,父子二人吃着东西,将空空的胃填了一些,只是还是觉得没有味道,如同嚼蜡。
这是心中悲伤的潮水,掩过了味觉,遮蔽了可以识得百味的舌头,让人只能感觉到苦涩,而尝不出咸淡甜辣。
一直在这个席位,也一直默默无言的小翠,望着这好像重新焕发了生机的父子二人,只有一声轻叹传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