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院长办公室的门,齐悦这才如释重负地长舒了一口气。回办公室的路上齐悦脚步越发沉重,他本不是争强好斗的性子,也没那么多晋升的想法,但眼下的情势仿佛有只无形的手推着他前进,要把他推入未知的领域。迎面走来的小护士叫住了齐悦,“齐医生,上周做了腹水手术的金毛来复查了,现在在你办公室……”那只金毛有个挺奇怪的名字,叫老狗,想到这个名字齐悦会心一笑,“好,我知道了。”进门前他调整了自己的情绪,微笑着拉开已经坏掉的门把手。医院生意不忙,五点半左右人们就走得差不多了,齐悦摘下眼镜,动了动发酸的脖子,目光扫到电脑桌面的日期才恍然发觉今天是什么日子。他眨眨眼睛,思索片刻从办公桌的抽屉里翻出一张卡放进公文包。助理从门外拿着药单进门,齐悦边换衣服边对助理交代,“我的公章在桌子上,你盖好把单子送到五楼化验室就行,药我已经帮他们开好了,我先走一会儿。”助理点头,“好的齐哥,你路上小心。”齐悦没车,今天去的地方又不方便让顾朗知道,他只好叫了辆私家车,先送他去银行。年底at机前取钱的人排着长队,齐悦看着几乎排到马路上的队伍果断选择了快要关门的营业厅,他跑了三个银行终于凑够了五万现金,气喘吁吁的跑回车里向司机报了个地址。下班高峰期有点堵,司机看齐悦跑得脸红扑扑的,等车时递给他一瓶水,虽然这水没开封,齐悦还是道谢后拒绝了。因为前几日的积雪被太阳晒化,西城老破小的路上格外泥泞难走。风吹得摇摇晃晃的路灯吱呀吱呀响,齐悦握紧衣领,抱住怀里的公文包,哈着白汽穿越狭窄的通道,一步深一步浅地向黑暗深处的破旧小区走去。站在楼下向上望,一栋楼上只有一家人亮着灯,暗黄色的灯映在齐悦的眼底,带给他些许暖意。这里住着他曾经最向往的家庭。齐悦深呼吸一口气,伴随着铁门被拉开的刺耳声音,眼底的暗黄色渐渐褪去,他走上楼梯,潮湿的环境将墙皮腐蚀成绒绒的浅黄色,露出里面最深层的砖块。有些地方甚至长了黑斑和苔藓。封闭的楼道里空气浑浊不堪,齐悦上楼时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和钱币摩擦公文包内壁的声音,周围安静的可怕。站在门前,为自己做了无数遍心理准备,敲响门的一刻,齐悦还是会紧张。这里住的是江夏的家人。江夏被害后,他们的大儿子因故意杀人罪被判了无期,夫妻二人无心生意,被人陷害后家底赔了个精光,西城的烂尾楼就是江家的产业,看江家老两口四处躲高利贷,江家再无回天之力,齐家也只是象征性的给了一些帮助,从此齐悦和齐家都被江家记恨。齐悦因为愧疚,每个月还是会亲自为老两口送来现金,他只能用这样庸俗的方式一点点弥补江夏一家的悲剧。“叩叩叩。”没得到回应,齐悦再次抬手,随着一声尖锐的摩擦声,一张苍老的面孔出现在防盗门后。男人浑浊的眼睛看清齐悦的面孔后,面露愠色,用嘴巴大口呼吸了几下,声音颤抖:“你!你这个杀人犯你又来干什么?”齐悦知道江叔叔不会让自己进去,他也没打算进去,于是在门口打开了公文包,掏出那五万块钱,从门缝塞了进去。“江叔叔,这是五万块钱,你拿着给阿姨买药,阿姨身体不好,我听医生说她的腿部又恶化了……”江振气得脸发白,手胡乱往齐悦那边推着,嘴里骂骂咧咧,反复也就是那一句话,说齐悦瞧不起人,拿这点破钱就像把人打发了。齐悦张张嘴,正想解释年底不好取现金,却在被江振情绪激动情况下推开的门缝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身影扶着各种零件乱响得破旧轮椅从卧室拐出来,那人一直半弓着腰,俯身仔细听着轮椅上的人讲着什么,那认真且温暖的表情,是齐悦从未见过的。门框上布满蛛网的灯泡照着两人的身影,一直延伸到齐悦的脚下。齐悦往江振怀里塞钱的动作忽然慢了下来,江振看准了机会,一个用力把钱往齐悦那边推搡,齐悦被推了个踉跄,怀里的钱洒了一地,铁门“咣”的一声关紧,那一丝阴影也被彻底隔断。“滚——”门外的齐悦听到江振撕心裂肺的吼叫,随即里面传来喑哑的询问声,紧接着,是齐悦最熟悉的声音。“他怎么会来”,几个字清晰地钻入齐悦的耳朵,他的心像被什么突然刺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