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围困禁宫的闹剧在第二日天明的时候已经完结。早朝的官员站在南门外,看着血流成河的尸体,心里面都很有些心惊胆战。
昨日夜间的事情,大家都不是聋子瞎子,所以都看的很明白。包括兵部五千人马绝佳的兵力,巴蜀太守庄晏隐藏着带进京的其他兵马,以及还没有建立起来的南军的拼命厮杀。
但是站在宫门口的人都是在朝中浸淫了多年的老油条,所以他们也只是相互望了望彼此的神色,此后便再不多言。
侯爷萧盛吩咐了人在处理“战场”,眼见着那些尸体被搬在一起,缺胳膊断腿,鲜血淋漓的模样,都很有些惊悚。但是他们都不敢说话。心里面都在揣测,是不是陛下早就知道了这一遭,所以分毫不乱,也并没有下令对庄晏和萧盛进行处罚。
被带进宫里面的只有一个,顾庭。
曾经一手遮天的顾庭,今天早上,是被押进宫的。
而他的女儿,顾女萝,有人眼尖地看到她穿着戎装,尸体混在一堆尸体里,根本不分明。
官场沉浮,至此,才有不少人深知天威难测。
上书房。
姬篱扶着文皇帝再位置上坐下,随即躬身站在文皇帝的身后,和站在对面的姬越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
在离文皇帝位置不远的地方,顾庭盘腿坐在地上,却不肯跪。
守卫想让他跪下,甚至不惜要打断他的腿,但是顾庭态度很坚决,就算腿断了,他也只是软软的趴在地上,不向着文皇帝的方向,也不跪。
文皇帝咳了咳。
他的面色很不好。
“顾庭,你就没有什么话说么?”
顾庭盘腿坐在地面上,嘴角还挂着曾经风华绝代的笑容。放佛他仍然是那个不可一世的权臣。
“成者为王,败者为寇,我并没有什么好说的。”
文皇帝咳了咳,“武朝已经覆灭了一百多年了。”
顾庭笑道:“如果昨天晚上我成功了。今天坐在你的位置上的就是我。至于姬越和姬篱,或许死了,或许逃了。但不管怎么样,如果有一分活着的可能,他们肯定不会愿意死。同样,如果有一分能把自己的位置夺回来的可能,他们也不会放弃。”
文皇帝笑了笑,“以己度人,你倒是举了一个好例子。”
他顿了顿,“只是。你明知道胜算不大,为什么还要动手?”
顾庭笑道:“没有什么东西有绝对的胜算,我知道胜算不大,但是我还是会动手。就像你不知道我会不会反,但是一定会提防我。这是一样的道理。”
文皇帝摇了摇头,“这不一样,功高震主,没有多少人能够忍受。”
顾庭一笑,“诚然是功高震主,但是这一笔功高也是姬姓皇族慢慢培养出来的,我兵部觉得我做的有什么不对。何况不是我。也会是别人。”顾庭突然很奇异的笑了一下,“你在这个位置这么多年,也自然看得清楚卫国的内忧外患到底是什么,就算萧盛平了北境,但是还有个由苏赫乌尤坐镇的西夷,南边还有苗疆。东南也不稳,还有吏治,还有官员的贪污和谋权。这些不用我说,你也知道,卫国其实在一个很危险的境地。就算现在是稳的。你能确保几年之后还是稳的么?”
文皇帝面上的笑容突然一收。
他定定的看着顾庭,突然笑道:“那有如何?消灭蠹虫,要一只一只的来,你就是最大的那一个,如果你死了,至少朕的心能安稳下来一半。至于别的——朕有这个自信,能够一一的做好。”
顾庭猛地哈哈笑了起来,笑到一半,笑容突然一收,“是么?你能够安稳的把这些处理下来?如果你能处理下来,那你当初又为什么要一一的借助外面的势力?甚至包括顾家的?”
他哈哈大笑,却牵扯到了伤口,笑声顿了一下,“内忧外患,只有卫国存在,这些东西就不可能消失。你以为你能够控制得住么?卓力格图的心思,苏赫乌尤的心思,苗疆的心思,庄晏的心思,苏家的心思,还有原先的五大家族里面的韩家和魏家的心思,你都摸得准么?现在你还能控制住,以后呢?——这还是别的,要说起来,你甚至连你自己儿子的心思都摸不清楚,不是么?姬允去北燕的想法你知道么?姬篱的心思你知道么?就是姬越,一贯都是墙头草的模样,他的心思,你又知道么?”
姬篱和姬越听闻到自己的名字,都是一怔,目光直接往顾庭那边刺了过去。
顾庭却兀自笑道:“哈哈,你不知道!就算你知道,你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动这样那样的心思!人心是最摸不准的,所以你才会面临那么多危机!”
文皇帝一笑,“每个人的心思都是摸不准的,朕也不需要完全摸得准这些,朕要的只是一个平衡。就像朕容忍你一样。只要你没有过界,朕就不会对你动手。——但是你既然已经冒了天下之大不韪,就不能怪朕心狠了。”
顾庭冷哼一声,“苏信拿走了武朝的传国玉玺,见了这个东西,难道你还能放下戒心?不过是说的好听。如果我昨天晚上不动手,今天早上面临的肯定是抄家腰斩的圣旨!左右都是一死,不搏一搏就死,实在太窝囊。”
顾庭看了看文皇帝,“其实你的生命也所剩不多,我很好奇,黄泉路上,你我会不会同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