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很深了。
梆子敲了三声,值夜的更夫独自走过空无一人的高柳城主道,扯着嗓子喊: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伴着“噹”的梆子声。
周邦侧耳听了听外面的动静,又看了看牢房里假寐的穆放,挠了挠脑袋,没话找话:
“大将军,孙无雍已经往京中去信了,陛下的旨意也就这两日到,您不要担心。”
孙无雍接手高柳,但是也同样担心穆放的安全,所以专门派了人每日十二个时辰都来守着穆放,唯恐他出什么意外。
好巧不巧,今晚上是周邦。
周邦觉得不说话尴尬得厉害,只胡乱扯。其实他都记不清楚孙无雍是什么时候发的信了。
但是他自个儿捉摸着,凭借着穆放的身份和军功,又岂是区区流言可以撼动的?所以也就胆大的说了这话,怎么着也是个安慰不是。
穆放闻言睁开了眼,“我倒不是担心这个?”
周邦挑了挑眉,“可是回来的人都报说大将军日日都睡不安稳,肯定是有心事啊。”
穆放抿了抿唇,“没有再说话。”
虽然月色朦胧,也看不甚清穆放面上的神色,但是周邦还是感觉到了他不愿深谈的意思,只好兀自打个哈哈,“嘿嘿,大将军应该把心放回肚子里,什么坎儿过不了呢?何况苗疆那对乱臣贼子打得什么主意,大家心里面都明白着呢,陛下心里也是雪亮,大将军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穆放看他说话说得勉强,唇角微微一勾,“我心里有数,不会过分纠结此事。你便放心罢。”
周邦“嘿嘿”一笑,一叠声的道:“那就好,那就好。”
顿了顿。道:“将军啊,之前孙无雍已经发信去巴蜀了,让那边派救兵过来。毕竟因着……额……这事儿,城里面闹得人心惶惶的。孙无雍的意思是早些做准备的好。”
穆放闻言一笑,“这事儿我坦荡的很,你也不用忌讳什么,直言就是。——庄晏怎么说的?发兵多少过来?”
周邦挠了挠脑袋,憨憨一笑,心道:还不是怕您听了心里不爽快么。面上却答道:“庄太守先前被苏赫乌尤摆了一道,现在还在养伤,就把信发到渝州去了,想让王爷领兵过来。”
穆放闻言抿了抿唇,半晌才道:“先前都没有人透这个风声。今日你既然说了,想必是他们已经快到了。”
周邦一笑,“是,将军英明。也就这两日的功夫了。”
穆放在心里算了算日子,“孙无雍接手高柳已经有十三日的功夫。新皇登基也过去了二十日。”他顿了顿,“苗疆虽然在山上驻扎有活水维系平日所用,但是粮草后备却肯定不够。大概也就这两日的功夫了。”
周邦笑道:“大将军说的是,孙无雍也是这么个意思。这两日都派了不少人去守城了,就是怕苗疆那边夜袭。”
穆放抬眼看了他一眼,“也是为此,今日才是你来的吧?”
周邦哈哈一笑。“正是,正是,大将军可不能太厉害了,什么都算到了,让末将一点成就感都没有啊。”
穆放闻言微微一笑,“周邦部署得怎么样?没有漏洞吧?”
周邦:“孙无雍那小子别的不成。打仗却还是很看的过去的,当初王爷也很赞赏他,说他有堂正之风,令行禁止,行进间都很有章法。虽说欠些勇猛开进。但守成却还是足够的。大将军就请放一百二十个心罢。”
穆放一笑,“苗疆的人打仗并不厉害,所以一个‘拖’字决是足够了的。我只是害怕他们觉得时间紧迫,在暗地里动些手脚。——你也知道他们那一族很擅长用毒用蛊,偏偏这些东西中原都不是很熟悉,万一中招也不清楚。”
周邦“呵呵”一笑,“王爷说的没错,大将军就是个操劳的命,心里老是想着事情,所以活得都不自在。要是今日换了是邦在将军的位置,肯定是觉得好不容易能清闲一下了,别的都不管,先睡上一觉才是最要紧。”
穆放闻言哈哈一笑,“三个人里面,也就只有你是个惫懒性子,符琰勇猛刚健,出师如出剑,快而狠,是一副要把敌人撕裂了的势头;孙无雍令行禁止,行进间自有一股堂正之风,恢恢然有大将风度;只有你,整日都想着怎么偷奸耍滑,偏偏还是混到了一个左将军的位置。——你这副尖嘴滑舌的模样,应该去盛京,不该待在北境。平白辱没了你的天分。”
周邦双眼睁大,一摊手,面上一下子就换了一副苦哈哈的模样,“甭价啊大将军,邦还是很愿意留在北境给大将军出力的。盛京那么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儿,邦去了哪里还有活路?——大将军可千万不要向上奏旨,邦还打算跟孙无雍和符琰在一起呢。”
穆放哈哈一笑。
两人正聊得开心,却不意外面忽然喧嚣了起来,周邦侧着耳朵仔细听,听见老人小孩的哭泣声,还是各种乱糟糟的声音,眉头一皱,向外面喊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牢头连滚带爬跌跌撞撞的进来,边跑边哭:“不好了不好了周将军,苗疆……苗疆打进城来了啊。”
“什么?怎么可能?苗疆怎么破的防守?”
周邦怎么都没有意料到苗疆居然能够打进来。穆放被迫下来之后,他和孙无雍是有将军位在身的唯二两个人。所以大事小事很多都是他和孙无雍一起决策。他当然看过孙无雍的防线图,该考虑到的都考虑到了,怎么可能会被苗疆轻易攻破?
牢头也是一副着急的模样,说话颠三倒四,完全听不出了来因果。周邦听着眉头紧皱。
“你慢慢说,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