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看这几日东宫人心如何变换,可蒹葭宫上下愣是没出什么事来,依旧井然有序,这就足可见顾青昭的能力了。跟着这样的主子,谁不喜欢呢?冬风吹起来,殿外渐渐冷意更甚些。嘉德殿内,太子批完一堆卷宗,一抬头,外头已然黑了。冬日的夜里总是黑洞洞的,瞧不见半点星光的颜色。他松了松手腕,放下朱笔。便有内侍适时递上一盏温茶,劝着:“殿下,该歇息了。”
“恩。”
他端过热茶,看了看那内侍,问:“吴英那病如何了?”
说来也巧,半月前吴英在外头守夜,正值那日转凉,猝不及防便中了招,这一躺下去,就是半月。换来太子这里伺候的则是另一位姓常的中监,可太子多年来用惯了吴英,新的人再如何体贴,不免还是不习惯。“回殿下的话,吴太监病已转好,只是还有些咳嗽,一时不能来殿下身边伺候。”
常中监说着,又特意加了句,“殿下身子贵重,非得吴太监病好全了才能入殿来。”
太子倒不觉得自己有多金贵,只是道:“他跟着多年也难得休息,便让他多休几日罢。”
闻言,常中监就暗自窃笑。吴英不在,他就有更多机会在太子跟前伺候,说不准哪日就取而代之了呢?他转了转眼珠子,笑问道:“殿下今日还去虞良媛那里吗?蓼萧宫那边已经备好了晚膳等殿下去。”
新入东宫的虞良媛终究受了裴良娣的哄,搬去了蓼萧宫同住。太子下意识摇头,想及那个聪慧又灵巧的人儿,忍不住嘴角轻扬,“许久没去蒹葭宫了。”
常中监心里便是微微“咯噔”一下,“这……如今顾良媛,怕是不好接驾。”
“怎么?”
唐昀蹙眉看他。“顾良媛前些日子染了风寒,正抱病呢。”
说这话时,常中监都有些心虚。顾青昭生病他自然是知晓的,并且吴英离开时也百般叮嘱过他,要重视着蒹葭宫。可他思来想去,不过是个没家世又没子嗣的良媛,正巧虞良媛又入东宫,给了他许多好处。他自然是要向着蓼萧宫,这才刻意瞒下了此事。“什么时候的事?”太子放下茶盏,眼神凌厉看着他。常中监顿时心里慌乱起来,忙道:“也不打紧,只是小病,顾良媛半月前偶感风寒,如今估摸着都快好全了。”
“混账!”
太子都不知道自己居然还有这么一天能对着嘉德殿的人发这种脾气,“顾良媛抱病你怎么不早说?这都半月了孤竟一丝风声也不曾听着!立刻摆驾!”
常中监慌得不行,“是,奴婢这就去备撵轿。”
太子却已经起身,“算了,不必备轿了。”
再坐撵轿,又要耽搁时间,他等不及想看看她如何了。“是。奴婢这就是给您备狐裘。”
太子更是眉头紧皱。放在以往,他只要说摆驾,吴英下一刻便能把狐裘给他奉上来,而不是如今还要他等着底下的人去找。“你不必跟着孤,去叫蒋忠祥来了蒹葭宫,便去看看吴英,叫他快些养好身子来伺候。”
说罢,太子转身就出了嘉德殿。蒹葭宫内,兽首铜炉里又添了银碳,内室暖烘烘的,顾青昭看着书渐渐便睡着了。丹青不忍心吵醒她,便拿了厚厚的蓬衣给她披着,又将就近的门窗关了,只留远处些的通风。唐昀抬脚进来时,便见着顾青昭趴在软榻中间的小几上睡着的模样。若是以往,他定要好生欣赏一番她恬静的睡颜,可她生病了还这样睡在外头,唐昀就顾不得其他的,只剩愤怒了。“你们都是怎么伺候的?!”
今日是丹青在殿内伺候,闻言赶紧跪下去,“奴婢知错。”
即便顾青昭经常喜欢这样睡,可太子责问下来了,那就一定是伺候之人的错,她不敢争辩,只心里愧疚没照顾好主子。太子冷冷瞅她一眼,亲自上前去,打横抱起顾青昭就往内室走。丹青忙爬起来,跟着朝里头去伺候。与此同时外头的沈临也回来了。她方才正去小厨房看给顾青昭煎药呢,这才半刻钟不到的功夫,谁料太子就来了,也没声通报。唐昀将怀里的人儿放到床上,又贴心盖好被褥,一见沈临来了更是生气,“孤叫你来蒹葭宫伺候,你就是这么伺候的?顾良媛生病了竟叫她在外间躺着?”
那脸色,也不知是气旁人没伺候好,还是气自己来得晚,总是就是各种烦躁汇在一起了。“奴婢失职,请殿下降罪。”
“等此事过去了,孤再与你清算。”
太子坐在顾青昭床沿边上,冷着个脸,瞧着骇人得很。这还是他头一回在顾青昭这里这样,丹青忍不住缩了缩头,很是害怕。夜色渐沉,蒋忠祥不久也到了蒹葭宫,他迈步进殿时,顾青昭幽幽转醒。迷蒙着眼睛,嗓音沙哑(纯粹是睡久了)地喊人,“丹青。”
丹青正要上前去,手还没伸出去呢,太子已经将人扶起来了。顾青昭这才看清黑着脸的太子,猝不及防得很,险些一颗心没跳出来,她不确定小声道:“殿……殿下?”
唐昀怎么来这儿了?!哦不对,她怎么就在内室里来了?!现在几时了?她脑子真是混乱得很。“可有哪里不舒服没有?”
太子见她担惊受怕的模样,不由就软了心,脸色也转好了些,“你也是,要睡就在里头来睡,本来就病着还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你殿里的侍女们也是粗心。”
顾青昭不由汗颜,余光瞥见丹青的脸色,便道:“那小几上睡着舒服,我不想回里头睡,就叫她们别吵我。叫殿下忧心了。”
“知道我忧心,你就多顾惜自己。”
他一边说着,一边招呼蒋忠祥上来给她把脉。蒋忠祥也是艰难,明明今日不该他值班,他不过是研究东西晚了些没出着宫就被抓来了,忙上前给太子的“眼珠子”把脉,见脉象尚且平稳,便缓口气,“殿下,良媛这病并无大碍,细细调养着就好了。臣再给良媛开几副药,包管药到病除。”
说着他也是纳闷。之前怎么就听别人传说顾良媛身子一直不好呢?这是哪个同僚看的?这么点子小病都还拖了半月没好?怕不是庸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