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太后这才放过她,浑浊的目光在其他几人间来回打量,最终落到了顾青昭的肚子上。“你倒是福气好,小门小户出身,如今倒成嫔主娘娘了。”
那嫌恶的语气,好像顾青昭是使了什么卑劣手段才走到今日的。且话里话外的意思,竟是将自己从小门小户的出身里头摘出来。也对,如今的李家依着李太后,到底有了一个袭三世的国公爵,也算尊贵起来了,自然和从前的下三品小官之家不同。“陛下仁厚,妾身感激不尽。”
她起身,不卑不亢行了礼。李太后不见她慌乱失措,心中更是不悦,“你也别仗着陛下宠爱你,就肆无忌惮跟当初的乔氏似的。”
这话实在过分,就连龚嫔都蹙了眉头,甚至是惊诧。乔氏和昔日恪王起兵谋反,这是多叫人忌讳的事情,李太后偏偏将唐昀最宠爱的顾青昭与之联系起来。若她不是唐昀生母,龚嫔都忍不住怀疑,这是否是唐昀的仇家了,这么心心念念着不想他好过。“妾身不敢。”
顾青昭脸色沉着冷静,依旧不温不火的模样。李太后大抵觉得她无趣,又扯着冷眼挖苦齐淑妃去了。比起唐昀的宠妃来,荣太后的亲眷,更叫李太后觉得面目可憎。龚嫔暗自赞叹顾青昭好脾性。若是顾青昭晓得她心中的想法,或许要嗤之以鼻。无他,李太后在她这里,已经算是一个疯魔之人了。连自己亲生儿子都舍得坑害,还蠢得出奇的人,她难道还能将她的话放在心上?眼下也只能庆幸李太后是喜怒形于色的人,不似当年永清候府的那位老夫人。轻易不会出极其恶毒的话,可她只需要一端架子,随意几句意味深长的话,就能叫人被坠毁到尘埃里去。或许是想要展示自个儿尊崇的地位,李太后留了几人足足两个时辰,比慈安宫那儿翻了一倍不止,几人在这里,从头到尾也是听训,自然了,李太后的矛头最主要指向的还是齐淑妃和顾青昭,龚嫔偶尔被波及。至于裴德妃和虞嫔,李太后对她们倒是好颜色。“说她蠢吧,她还知道裴家如日中天,说她不蠢吧,她又还为难我们两个。”
一出寿安宫,齐淑妃便忍不住冷声冷语。她和顾青昭一个有子嗣,一个有身孕,李太后也是全然不顾的。想她一个堂堂世家贵女,今日被贬低到如此境地,若非那人是太后,以她的性子,不闹起来我绝无可能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咱们这些做嫔妃的,难道还能跟她呛声吗?”好歹这是有一日来请安,齐渺不会放肆,她更不会。齐淑妃诧异地看她一眼。一人得道……指的是太后还是陛下呢?“嗐,罢了罢了。”
齐渺一肚子火呢,上了肩撵扬长而去。顾青昭回了关雎宫,就见白婕妤在正殿等着。“太后没为难你吧?”白婕妤忙慌慌地迎上来。顾青昭还没发话呢,绯紫已经气成了河豚。白婕妤顿悟,一时间也是气愤,“姐姐有孕,她都还这样。”
“太后连齐淑妃都不放在眼里,我嘛,自然更不能比。”
对比起来,齐渺才是真惨,两个时辰里,太后就有一个时辰是在骂她。白婕妤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么多年了,都从婕妤熬成了贵妃,又成太后,竟还是这般。”
白婕妤是宫里长大的,对太后母子的事情知之最多,“姐姐不晓得,当年陛下自个儿在广集殿时,因陛下不怎么关注,李太后就从来不去看望陛下,甚至陛下自个儿惦念亲娘偷跑去后宫时,还被太后打骂了回去,唯恐陛下犯错波及了她。”
“后来荣太后收养了陛下,名义上是嫡子,又日日与懿德太子进出,这才叫李太后重视起来,要他帮着她和当时的皇后娘娘搭话,以求能获君恩。只是荣太后不喜她,她就转头奔了去跟乔氏,还跟着闹了一出,造谣说荣太后苛责陛下,民间多少捕风捉影的传闻,就是从那时候漏出去的。”
顾青昭恍然大悟。“早年我还纳闷如此不实的传言从何处来的,竟没料到……”一个被“夺走”儿子的低位嫔妃,她若故作姿态起来,轻而易举就能叫人信了她的鬼话。“谁说不是呢,我当时见了只觉她都不是个人。陛下当时才多大?”白婕妤压低了声音,“虽说养于国母膝下,荣太后又是个慈悲心肠的人,可到底寄人篱下身不由己。李太后只顾着闹,却不想陛下要怎么活下去,那段日子,陛下熬得辛苦,好在懿德太子待陛下如同胞兄弟,拉着她到荣太后跟前把话说明了,难得当时还是皇后的太后娘娘顾念着情分,否则……”白婕妤轻叹一声,总结了一句,“所以这么些年来,陛下待荣太后孝敬至此,亦是报恩。”
夜风料峭,支摘窗外漆黑一片,薄雾的夜晚,天上星子皆被掩盖。唐昀披星戴月地过来,瞧着有些急,“太后为难你了?”顾青昭没料到她来,正要行礼,身子还没福下去,就被扶起来了。“你还怀着孩子,别行礼了,又不是外人。”
他说着,避开稍有凸起的桌角,小心翼翼将她扶着坐下,“我才从前朝过来,就听宫人说你和齐淑妃今日在寿安宫受了委屈。”
“不过是太后训话几句,哪就委屈了。”
顾青昭笑着摇头。再怎么说,李太后都是唐昀的生母,而她只是嫔妃。总不能指望着唐昀为她得罪李太后。唐昀见她报喜不报忧,心中越发心疼,“我与寿安宫太后不睦,却叫你遭罪。”
“大邕重孝道,陛下无论如何不能与太后娘娘闹得僵了,总归太后是陛下生母,逃不开伦理二字。”
她没哭没闹,反倒替他将利弊说得清了。正是这样,才更叫唐昀觉着愧对她。“你如今有着身孕,慈安宫母后已经下了旨,让你不必日日去请安问礼。寿安宫,自然也不必去了。”
“这是陛下给我求的恩典罢?”顾青昭抬头望他。他摇头,“我本也有打算,可还没提,母后就下了旨。”
这就是实实在在的人情了,也是一朝太后该有的风范。于与李太后比起来,实在是高下立现。顾青昭怀孕这些日子来,颇有些嗜睡,加上偶尔孕吐,很是难挨,不用日日出门去见礼,实在是叫她欣喜万分。她坐正了身子,问他:“陛下可知道太后娘娘的喜好?”“投桃报李?”他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