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我说。「这种情况下任谁都会心不在焉。」
哈雷机车语带悲伤地唱着肉块合唱团的「冲出地狱的蝙蝠」,带我穿越荒凉的街道。我们沿路几乎没有遇到任何活人。人们不是躲起来,就是撤走,再不然就是已经死了。尸横遍野,尸块处处。我看见堆栈成山的首级,以及用断掌排成的奇异图像,还有人在一排灯柱中央以人类的肠子编出蜘蛛网的形状。我没有运起天赋,因为我根本不想了解这一切究竟有什么意图,也不愿看见所有在街上游荡的新进鬼魂。
哈雷在伦迪尼姆俱乐部门口将我放下,然后以极快的速度消失在夜色之中。显然它以为夜城里还有安全的地方可去,而我不愿意剥夺他人幻想的权力。可惜我不能跟哈雷一样心存侥幸,因为我深知对方的底细。渥克已经在等我了。他站在俱乐部台阶底端,哀伤地看着脚下门房的尸首。伦迪尼姆俱乐部最忠诚的仆人如今四肢大张地躺在阶梯上,躺在他守护了数百年的大门前。门房的头被人扯下,插在门旁围栏的尖顶之上,脸上是全然的震惊。
「他应该是永生不死的才对。」渥克看着他的尸体说道。「我以为没有人能杀死他。」
「莉莉丝回归之后,从前的规则都不适用了。」我说。「真可惜。」
渥克瞪着我道:「你明知自己很讨厌这个家伙的,泰勒。」
「我曾经还送过玫瑰给他呢。」我道。
渥克哼了一声,满脸不相信地在前领路,率先走入伦迪尼姆俱乐部的废墟。夜城最古老的上流俱乐部如今残破不堪。华丽的外墙满目疮痍,到处都是裂缝、大洞,以及焦黑的痕迹,看起来就像是城堡的外墙终于在敌人的攻击下陷落一般。大门被人向内撞飞,整扇门都已经离开门框,静静地躺在大厅的地板上,门面上满是碎屑与爪痕。雅致的大厅面目全非,雕像破碎、名画污秽,大理石造的梁柱碎落满地,天花板上米开朗基罗未公开的画作染满烟灰及血迹。
地板上死尸遍布,大部分都死无全尸,有些身上还有惨遭啃食的痕迹。这些尸体都是在手无寸铁的情况下被人杀害的。重要人士和仆人躺在一起,或许是背靠着背一同奋战,在最后的时刻终于分享了相同的地位、相同的死法。
「有人抢先一步了。」我说,纯粹是因为想说点什么。「你觉得对方还在附近吗?」
「不。」渥克蹲在一具尸首之前说道。「尸体已冷,血迹已干。不管这里出了什么事,我们都错过了。」他盯着死者的脸一会儿,轻轻地皱起眉头。
「你认识他?」我问。
「这里的人我全都认识。」他说着站起身来。「有些是好人,有些是坏人。不管好坏,他们都不该如此死去。」
他小心翼翼地跨过地上的尸体穿越大厅。我跟在他的身后,随时注意有没有人在监视我们,毕竟有人花了很大的工夫毁掉这间夜城的权力象征。最后,渥克在右手边的一面墙前停下脚步,神情严肃地察看墙面上一个没有丝毫特异之处的地方。我站在他身边,眯起眼睛想在墙上找出隐藏密门或是操控面板的痕迹,但是却什么也没发现。正常情况下我应该是发现这类东西的专家才对。渥克在口袋里掏了许久,不过最后拔出手来的时候依然是空手。他伸出那只空手摊在我的面前,五指弯曲,似乎握着什么东西的样子。
「这个……」他说。「是一把不是钥匙的钥匙,用来开启一扇不是门的门,通往一个并非总是存在的房间。」
我看着他的空手。「要嘛就是你终于在压力下崩溃,不然就是你又在耍神秘了。这间神秘的房间……不会又是想要吃我的那种房间吧?」
他微微一笑:「这是真的钥匙,不过是隐形的罢了。摸摸看。」
他在我手上放了一样我看不见的东西。那东西冷冷的,感觉像金属。「好了。」我说。「这太诡异了。如果密门跟钥匙一样是隐形的,我们要怎么开门?」
「我看得见。」渥克说着取回钥匙。「由于我为当权者做事,所以能够看见任何有必要看见的东四。」
「爱现。」我说。他再度笑了一笑。
他将只有他看得见的钥匙插入只有他看得见的锁孔之中,一部分的墙壁立刻自我们眼前消失。我看得张口结舌、目瞪口呆。渥克得意洋洋地走入突然出现的房间,我则叹了口气跟着也走了进去。看来即使在夜城最高级的上流俱乐部里,当权者依然拥有专门用来举行会议的专属空间。
「当权者不随便见客。」渥克小声道。「你应该感到荣幸。」
「喔,我很荣幸。」我说。「真的,你无法了解我有多荣幸。」
渥克脸上抽搐了一下。「不知怎么着,你的话给我一种不祥的预感。」
身后的墙壁再度出现,将我们密封在房间里,然后房间的细节突然变得清晰无比。这间房间具有强大的防御魔法,有如活生生的静电一般在我皮肤上乱窜。房内的陈设十分陈腐,具有上流俱乐部包厢该有的所有特质。超级舒适的超大座椅、美丽的家具、豪华的装潢。和坐在大椅子上那些脑满肠肥、全身华服、喝大杯美酒、抽大根雪茄的男人比起来,房内家具的品味实在太过高尚了一点。我花了一点时间观察他们,好好打量着这十个掌控夜城的男人。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名字,没有人见过他们的容颜。这些人早已不在乎世俗浮名。他们脸上都有一种早已习惯予取予求的自大气息。不必交谈就知道和我绝对处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