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咯,小枞。”父亲声音刚落下,韩枞便从被子裹成的蚕蛹里挤了出来。
他从床上一跃而起,推开玻璃窗,看见天地万物银装素裹,厚厚的积雪覆盖着大地,肉眼可见皆是白茫茫一片。山间小道上的淤泥不见了,水池上空升腾着若隐若现的雾气。
看来,已经结了冰。
韩枞忽然想到《西游记》里的某一集,师徒四人在河面上走着走着,师傅突然掉下河被妖怪抓走了。
他在心中设想,自己穿着厚厚的棉服,牵着父母的手,在河面上走来走去,但是没有像电视剧里的唐僧那么倒霉。没有掉下去。
韩涛看了他一眼,说“小从”,顺手把窗户给关上了,然后把取暖器打开,将衣服搭在上面,叮嘱:“穿好衣服出门再看,这样会感冒的。”
韩枞哦了一声,老老实实地穿衣服。
韩涛好笑地揉了一把他的鸡窝头:“我今天要跑最后一趟货。你和妈妈呢就去参加苏老爷子60大寿。你替我向老爷子问声好,祝他老人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记下了?”
他又不是我亲外公。
韩枞抬头看着父亲:“爸,我可以不去吗?”
他想在家睡觉。这么好的天气不睡觉太对不起这第一场雪了。
韩涛摇头:“不可以。”他指了指对面紧闭的房门,“作为家里最闲的男孩子,你得陪女士一起去。”
韩涛指的是他妻子,陈欣。
“好吧”韩枞泄气一般耷拉下脑袋。
衣服在取暖器上烤了两分钟,已经有了热气。无视那件大红色毛裤,韩枞把新买的休闲款棉服长裤利落穿好,翻身下床。
韩涛无奈地摇摇头,说“臭小子”替他把毛裤叠好放在床尾。
陈欣左右手分别拿了件红色大衣和米色棉服。她走到门口,先后掂了掂两件衣服,问:“我穿这个大衣好一点还是这个棉衣好看一点?”
陈欣嘴上的口红涂得有点厚,和垂坠在胸口的水滴状绿色毛衣链搭配起来,整个人就像一朵迎风绽放的乡间野花。
为免伤了母亲自尊,韩枞委婉表达了自己的想法,他说:“妈,您要去相亲?”
“尽瞎说!我都是做妈的人了还相什么亲?”韩枞只有15岁,但个头已经比陈欣要高了。陈欣抬手捏了捏他的脸:“我打扮得洋气点儿不也是给你爸争面子吗?”
韩枞把她的手拿下去,耸了耸肩,“您高兴就好。”便去洗漱去了。
陈欣对着他后背说了句“我儿子怎么这么酷咧”
韩涛温和的声音传过来:“穿大红色吧,喜庆。”
丰堰村到岐峰镇不算远,但全都是黄泥铺就的乡间小路,下雪路滑,韩涛没敢开太快。
路过一处偏僻地段,迎面遇上一台小轿车,韩涛踩了刹车,然后换踩离合挂倒档,退了十几米,把车停在一户人家门外的空地上。
小轿车擦肩而过时把车窗降下来,隔空递了根烟给韩涛:“谢了啊,兄弟。”
韩涛正准备拒绝的时候,陈欣搭了腔:“谢谢老板,他不抽烟的。”
男人的目光在陈欣身上转了一圈,对韩涛说:“带老婆孩子走亲戚?”
韩涛礼貌回答,“嗯,亲戚家办寿宴,过去吃酒。”
男人“嘶”了一声,问,“是苏建军家吗?”
“欸?你怎么知道呀?”搭话的还是陈欣。
“哈哈,我当然知道啦,”男人笑道,“我跟他老婆是同学。”
陈欣“咦”了声,身子前倾,掠过韩涛,问小轿车里的男人:“你是不是是不是那个梁平啊?”
“是啊!”叫梁平的男人打开车门下来,绕过面包车车头,往副驾驶位置走,嘴上说“你是陈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