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帝极为反常地主动召开大朝会,并且一上来就阻止群臣奏事,许多官员都一头雾水,下意识看向位于上首那道老迈的身影。严嵩自是知底下人所想,心中略叹了口气,隐晦地打了个手势,示意严党一脉稍安勿躁。旁人只知他严嵩荣宠冠绝朝野,可唯有他知晓,嘉靖帝的心思,从来都没有人能猜透。这一次忽然召集群臣大开朝会,莫不是修道有了进展?还是说,昨晚又梦见了什么?这般理由,在常人看来也许十分荒诞,可以前嘉靖帝不也时常召集重臣为他解梦?只是,这般荒唐之事,终是不足为外人道也。还别说,这一次,严嵩还真就又猜中了几分。许是近日时常流连后宫的缘故,纵是有丹药之助,嘉靖帝亦是夜夜盗汗,梦魇不止。昨夜里,他就做了一个光怪陆离,毫无逻辑的梦。在梦里。。。。。。嘉靖帝坐于御案前,一身玄色道袍,成祖光影一阵摇曳,身披铠甲,手持金鞭,一脸怒色。若是清醒之时,嘉靖帝必定骇然,但在梦里,嘉靖帝只觉得,既是在朕的梦里,那朕还能让人欺负了?斜睨了对方一眼,嘉靖帝沉稳开口,“你是哪儿来的孤魂野鬼,有话不妨直说,朕乃万寿帝君,必当为尔做主。”朱棣怒色更甚,“朕乃是永乐大帝!”嘉靖帝面带薄怒,不耐法道:“这一点也不好笑,还是露出你的原形来,让朕看看。”“若不然,休怪朕以道法,打得你魂飞魄散。”见对方闭口不言,嘉靖帝挑了挑眉,一挥宽袖,“不回话,那就不用回了,退下吧!”朱棣光影不为所动,“你这不孝儿孙,还有脸让朕回话!”“你告诉朕,你看看你继位后都干了什么,睁开你的狗眼看看。。。。。”嘉靖帝总算是后知后觉,抬眼望去,尽是一片生灵涂炭的场景!地龙翻身,洪水肆虐,边民饱受蒙古俺搭滋扰,东南沿海渔船被倭寇掀翻,到处红光冲天,血流漂橹。。。。。。嘉靖帝目眦欲裂,偏偏虚空之中,还出现种种大逆不道的文字。“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紫禁,满城尽带黄金,考不进紫禁城,那我就打进去!”“杀尽江南百万兵,腰间宝剑血犹腥。”“天街踏尽公卿骨,府库烧为锦绣灰。”“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看到最后,嘉靖帝双眉飞,遥指对方,语带质问道:“你有什么资格说我!”“朕又不想当皇帝!”“就是死后下十八层地狱,朕也不会认这个账!”“朕为大明辛苦了半辈子,朕没有错。。。。。。”嘉靖帝伴随着自己的怒吼声醒来,一脚踹翻了身侧的嫔妃,踉跄着跑到衣镜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耳侧还回响着成祖的呵斥,“你照照镜子,你哪儿有一点帝王气象啊!”嘉靖帝面目狰狞,一拳砸在铜镜前,手上淌了一手的血。此刻,高坐奉天殿龙椅之上,嘉靖帝缓步走了下来,“近日,京中的流言,想必大家都听说了吧?”群臣闻言,立时交头接耳,小声议论。大明朝风云飘摇,各种流言蜚语层出不穷,其中绝大多是,都是直直地指向了嘉靖帝,什么二十年不上朝,名为玄修,暗操独治,外用严党,内用宦努,一意搜刮天下民财,厉行一君独治,跟真正的流言比起来,简直就是不值一提。更有甚者,不吝直言,大明朝将亡。“微臣有奏!”还不等嘉靖帝发作,督察院的一名老御使便昂首阔步,走了出来,拱手便要奏事。嘉靖帝面露不愉,嘴角轻扯,呵斥道:“没听见朕说,今日不许奏事吗?”“臣恳请陛下,下罪己诏,以安天下臣民之心。”老御使身量愈发挺拔,犹如一株老松,没有半点退却。嘉靖帝怒极反笑,“好胆!”群臣噤若寒蝉,皆是口不敢言。嘉靖帝克制内心怒火,眸中闪过危险的光芒,“退下吧,难得今日开大朝会,不宜见血。”老御使不为所动,如同脚下生根。“看来,你,或者说你和你后面的那些人,今日是打定了主意,要让朕下罪己诏了。”嘉靖帝冷笑,“朕向来最爱英雄好汉,既然你有意,那朕便成全你!”“来人,把他给朕叉出去,夷九族,不,夷十族!”“朕倒也看看,有多少脑袋,够朕砍的。。。。。。”发落了一通,嘉靖帝有些索然无味地返回高台,也不坐,就那么直直地站着,“天底下所有人都在指着朕,都在骂朕,说这一切都是朕的过错。”“朕百思不得其解,难道错全是朕的,你们就没有错么?”剧烈喘息了一阵,嘉靖帝服下黄锦送过来的丹丸,待情绪平复之后,掷地有声道:“朕不明白,我大明朝不过是遭遇了些许磨难,些许考验,为什么大家却都在讨论着项羽被困垓下,仿佛这一场滔天洪水下来,我大明朝注定了凶多吉少!”“遥想三十年前,皇兄早去,朕临危受命,克继大统,自此开启了皇帝生涯,天下民心遂归于一统,天下臣民莫不欢欣雀跃,真可谓是占尽天时。”“那种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境界犹在眼前。。。。。。”“诸位不妨想想,彼时我大明朝面对的困难难道就少吗?”见不少朝臣陷入沉思,也有不少朝臣不以为然,嘉靖帝一挥手,继续道:“不管怎么讲,我大明朝正值顶峰,优势在我!”“患难可以考验一个人的品格,非常的境遇方能彰显非常的气节,风平浪静的海面,所有船只都可以并驱竞胜,命运的铁拳集中要害的时候,只有大智大勇的人才能够处之泰然。”“我们终将在见证历史的同时,创造出崭新的历史,而且绝不会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