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说儿子,那和外头老母骂儿子一样。口里是骂,但心里头却是疼。连嬷嬷也不当真,“老娘娘这是心疼皇爷呢。”
“心疼还是心疼,也要他买我的账。”张太后脸上的笑消弭了些许,“说起来,每次来这儿,都挺没意思的。”
“你说我都做了太后,却还只能在外头打转,正大光明的在里头站着,怎么就这么难呢。”她说着不由得抹了抹眼泪,连嬷嬷知道这是她的心病。
说起来张太后也是个厉害人,宫里有皇帝把生母封为皇太后的惯例,但若是嫡母还在,那么就先尊嫡母为皇太后,然后隔一天再尊生母为皇太后,而且会给嫡母加上徽号以示尊崇和区别。但张皇贵妃硬生生的通过身边的太监和外头的阁臣给勾连起来,同天嫡母生母同尊为皇太后,甚至都加上徽号。出现两宫并尊的奇景。
有时候齐贵妃敢和王皇后叫板,除了自个有儿子有宠爱腰杆子硬之外,还有张太后这个婆母的例子在前。
这话连嬷嬷当然不会提。
“老娘娘想些好的,如今老娘娘天下尊荣独一份儿,谁也比不上您。前头那个,在这上,也比不过您喃。”张太后这才高兴了。
“你说的倒是,对了,叫人给大哥儿送点羊乳过去。他正在长身子,这地方也没多少好进贡,就拿我的例。”张太后高高兴兴吩咐完,叫过几个宫女过来陪着她解闷。
外头朱承治跟在宣和帝后头,宣和帝回头一瞧朱承治,不瞧还好,一瞧吓一跳。好一个大小子站在后头,他生的老高了,仔细比较起来,竟然已经和他差不多高了,平常他无声无息的侍立在下头,自个高高在上,也没怎么看他,这么久了今日才发觉出来。
宣和帝颇有些不习惯,这么大个儿子,叫他竟然有些手脚无措。他是不能表露出半分的,“这里暂时用不着你了,你下去吧。”
朱承治领命,恭恭敬敬退出来。他一出来也没耽搁,直接往外头走。皇帝祭祀先帝那是家事,不可能把朝廷百官都给带上,除去五军都督府里头过来的护军还有锦衣卫,其他的都是宫女太监之属。
他穿过琉璃门,从神道另外的小岔道走过去。
方英正在那儿等着,后面跟着宝馨。
外头不比宫里,在承乾宫里,有朱承治这么一尊大佛正在,谁也不敢轻举妄动,但是在外头不成。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
宝馨规规矩矩贴墙站着,没见一丝儿大宫女猖狂样。
朱承治见着她,黝黑的眼里浮出笑来,脚下都迈着轻快的步子,他走到她跟前上下打量一通,“倒是和平常有些不太一样。”
今天她换了装束,身上穿着男式的紫圆领袍,上绣折枝小葵花,周边有一圈细细的金线圈起来。头戴乌纱帽,帽上以花点缀,帽下额上缀以圆珠。这么一身,其实老大不习惯。
宝馨听了吓得低头去看自个,以为哪里不妥当,“真的?是哪里不好么?”说着,还真的急急去看。
朱承治笑的牙不见眼的,宝馨觉察出些许不对劲,抬头一瞧,睨他,“殿下又拿我寻开心了。”
朱承治手握成拳头压在唇上轻咳了声,“走吧,这会没多少事了,可以到处走走。”
宝馨听了心花怒放,马上应了。朱承治记得自个在行宫里头说过的话,在宫里头呆的烦闷了,想要出来走走。皇陵这里虽然少了几分人气,守陵太监和嫔妃瞧着都没多少活气,但终究还是聊胜于无。
朱承治避开大殿和人多的地方,带着宝馨走上前头的角楼。角楼仿照宫里建造的,修的高高的,依靠山势,就格外的高大。这地方少人气,守陵的驻军又在外头,她跟着朱承治一块上楼去,竟然没有受到多少阻拦。
上了楼顶上,朱承治双手扶住墙垛,“你看,这儿风景挺不错的。”
宝馨举目望去,只见得满眼苍翠,松柏累累,一片的山头,尽收眼底。苍绿中可见宫殿的斗拱琉璃瓦,琉璃瓦是富贵的颜色,在松柏之中也格外醒目。左右没外人,那边站着的方英睁着眼做瞎子,只当什么都看不到。
宝馨胆子忒肥,脖子伸出去,去探个究竟。
朱承治瞥了一眼眼前的美景,回眼瞟她,见她樱唇微张,露出些许皓齿。眼里露出点晦涩。
“真壮观。”宝馨欣喜笑道,她瞧见那边的宝顶,偌大的一个圆,上头用青砖盖的严严实实,别说松柏,连半颗草都没有。
她咦了声,脖子一缩又回来,“不过……”
“不过甚么?”朱承治挑眉。
不过就算修建了这么宏伟的陵墓,到头来,里头埋着的不过就是副骨头罢了。再宏伟也没个什么好看的,等到兵荒马乱,这些个皇陵就是盗贼们头号光顾的地儿。
这话宝馨没说出来,她对着朱承治的目光,眼只是瞧着别处。
日光落入她的眼里,眼眸被日光一染,光华熠熠。朱承治眼眸勾着,过了好一时半会的,眼睛才转开,“心情总好些了吧?”
好些倒是好些了,但还不是她爱看的景儿。宝馨想看有人气有人声的,最好就是外头的棋盘街,人声鼎沸,置身在那里头,才有自己在人世间的气。
这里金碧辉煌,富丽堂皇,各种殿宇叫人看的应接不暇,不过看完了,看也就看完了。没多少记在心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