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斐知他心意,不停纵跃蹿避,不再硬接。王剑杰虽专修八卦一门武功,但那八卦门中武功也甚繁复,单是刀法,就有大架、小架、内架、外架诸项变形。他刀法立变,左挥右削,专砍敌手中盘。刀法砍的是对方中盘,但胡斐站在凳上,实则是砍他腿脚。胡斐跃起躲闪。王剑杰削得数刀,见胡斐又再跃起,不待他落下,跟着挥刀贴凳横削,收刀时自左向右拖转,胡斐如落脚踏上长凳,一足非给削断不可,要避过这两削,便只有离凳落地。
胡斐见势在两难,突然伸脚尖在长凳左端用力一点,借势上跃,那长凳蓦地竖立。这一下真出其不意,砰的一声,长凳翻上来的右端,正好撞中王剑杰下巴,势道可还着实不轻。胡斐却已站在竖起的长凳顶端,居高临下,抡刀砍将下来。这一下变故甚是滑稽,旁观众人忍不住失笑。
王剑杰大怒,挥刀砍了儿招,只因胡斐在高,自己大处劣势,也顾不得曾答应不动他的长凳,左腿飞出,踢翻长凳,跟着一刀“上步劈山”,向胡斐胸口刴去。胡斐人未落地,横刀铛架,借着他一剁之势,蹿出半丈,一俯身,左手举起长凳,当作一条长形盾牌,以长凳挡架敌刀,右手的紫金刀却一刀刀地递将出去。
王剑英见兄弟久战不下,早已皱起了眉头,旁观众人中陈禹、殷仲翔、古般若、马行空等均是江湖好手,见战局变幻,胡斐早已落败,王剑杰却始终拾夺他不下,都暗暗称奇。
此时胡斐左凳右刀,兵刃上大占便宜。那氐凳是红木所造,甚为坚硬,被王剑杰连砍几刀,却砍之不断。胡斐躲在凳后,反而不住抢攻。王剑杰骂道:“小猴儿,老爷叫你知道厉害!”猛地里一招“上歪门”,挥刀斜砍,噔的一声,一刀砍在长凳正中,岂知这一下使力太强,刀刃深入凳内,回手一拔竟拔不出来。他正要加力回夺,突见紫光闪动,对手的刀尖已刺向自己小腹。这一招犹如流水行云,来得好快,王剑杰一惊,只得撒手放刀。他明明已占上风,却给这小孩胡混夺去兵刃,焉肯甘服?当即空手进击,这位八卦刀名家竟要以一双肉掌挽回脸面。
只见他点打戳拿,劈缶压撞,双掌在刀缝中抢攻而前,威势竟不下于使刀之时。胡斐力弱,挺着一条笨重的论凳,如何能与他轻捷的空手相敌?眨眼间连遇险招,啪的一响,肩头被他一掌击中,险些跌倒。旁观众人一齐惊呼。
胡斐忍住疼痛,左手将长凳一送一放,随即抓住凳面上的单刀刀柄,右足在凳上猛踢一腿,长凳离刀,向王剑杰撞去。王剑杰见他拼斗不依常法,一味胡混,大有相辱之意,心中越怒,双掌疾向长凳劈去。这长凳先前已受刀砍,再加掌力一震,喀喇一响,登时断为两截。胡斐却已双刀在手,着地卷来。
王剑杰空手对双刀,丝毫不惧,右手拿,左手钩,突然间胡斐惊叫一声,左手刀已被他夹手夺去。王剑杰将钢刀往地下摔落,仍是空手对刀。他在掌法上浸淫二十余年,使将出来果然凌厉已极。商宝震在旁瞧得又沮丧,又欢喜,沮丧的是。己从小苦练,只道已窥堂奥,但与这位师叔相较,不知何年何月方能练到他这般功夫,欢喜的是本门武功如此神妙,只要不断修习,前途自不对限量。
猛听得王剑杰暴喝一声:“去!”胡斐紫金刀脱手飞出,忙向后跃开。
王剑杰双掌一并,排山倒海般击将过来。胡斐眼见抵挡不住,情急智生,忽地指着他哈哈大笑。王剑杰给他笑得莫名其妙,收掌不发,愣了一愣,骂道:“小子,你笑什么?”胡斐笑道:“我帮手来啦,不再怕你们这许多大人合力欺侮我。”王剑杰一愕,自忖:“我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跟这小鬼头一般见识,到底该是不该?”胡斐笑道:“我这就接我帮手去,你们都等着,可别怕了逃走。”乘着王剑杰迟疑未定,急步向厅门走出,便想乘机溜开。商老太拾起八卦刀,纵上拦住,喝道:“小杂种,想逃么?”她知这小孩武功胜己,不敢逼得太近。
就在此时,忽听得远处马蹄声响,急驰而来。静夜之中,蹄声清晰异常,本来快马狂奔,蹄声繁密,也是常事,但说也奇怪,这匹马落蹄之声犹如急雨,嗎嗬嗬喈,嚼嗬嗬噃,比两匹马同时奔跑的蹄声还更紧密。厅上诸人多半是江湖上的大行家,钢刀快马,原是家常便饭,但听得蹄声奇特,不禁脸上均现诧异之色。霎时之间,那马已奔到了堡前,但听庄丁呼叱声,堡门推开声,庄丁翻跌声,兵刃落地声接着响起。众人愕然相顾之际,厅口已多了一人。
蹄声初起是在三数里外,但顷刻之间,此人已闯进堡来,现身厅口,其迅雷不及掩耳的神速,委实罕见罕闻。
群豪耸动之下,目光一齐注视在来人身上。
只见那人五十岁左右年纪,穿一件腰身宽大的布袍,上唇微髭,头发已现花白,中等身材,略见肥胖,笑吟吟的面目慈祥,右手携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瞧他模样,就似是个乡下土财主,又似是小镇上商店的掌柜,随口就要说出“恭喜发财”的话来,虽略觉俗气,却神态可亲,与进堡时那股剽悍凌厉的势道全不相符。
胡斐初时哈哈人笑,原为暂止王剑杰的凌厉进攻,忽听得远处马蹄声,便胡乱说道有帮手到来,信口开河,只盼众人一个不提防,就此溜走,岂知事有凑巧,刚好有人赶进堡来。他乘着众人群相注视那胖子之际,绕到各人背后,慢慢走向厅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