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已凹到北帝庙前,庙外本有许多人围着瞧热闹,这时已走得干干净净,连孩子也没留下一个。胡斐心想:“那风天南果真走了。”翻身下马,大踏步走向庙中,一步跨进大殿,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胸口呼吸登时凝住,只吓得身子摇摇摆摆,险些要坐倒在地。
北帝庙大殿上满地鲜血,血泊中三具尸身,正是钟阿四、钟四嫂、钟小二三人。钟阿四脑浆迸裂,显是给凤天鹵用金棍打碎了头颅。钟四嫂与钟小二两人身上都是乱刀砍斩的伤口,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胡斐呆了半晌,一股热血从胸间直冲上来,禁不住伏在大殿地上,放声大哭,叫道:“钟四哥、四嫂、钟家兄弟,我胡斐无能,竟害了你们性命。”见三人虽死,眼睛不闭,脸上充满愤怒之色。他站起身来,指着北帝神像说道:“北帝爷爷,今日要你做个见证,我胡斐若不杀凤天南父子给钟家满门报仇,我回来在你座前自刎。”
他定神一想,到庙门外牵进马匹,将三具尸身都放上马背,心中悔恨不已:“我年幼无知,不明江湖上的鬼蜮伎俩,却来出头打抱不平,枉自又害了三条人命。那姓凤的家中便是布满了刀山油锅,今日也要闯迸去杀他个落花流水。”牵了马匹,往大街而去。
但见家家店铺都关上了大门,街上静悄悄的竟没一个人影,只听得马蹄嗬嗬,在石板路上一路响将过去。
胡斐来到英雄当铺和英雄酒楼,逐一踢开大门,里面均寂然无人,似乎雾时之间,佛山镇上数万人忽地尽数消失,只当铺与酒楼各处堆满柴草,不知是何用意。再去赌场,也是一个人也不见,成万两银子却兀自放在门板之上,竟无人敢动。
胡斐随手取了儿亩两放入包袱,暗自惊讶:“这凤天南定然摆下诡计,对付于我,彼众我寡,莫要再上他的当。”他步步留神,沿街走去,转了几个弯,只见一座白墙黑瓦的大宅第,门上悬着一面大匾,写着“南海凤第”四个大字。那宅第一连五进,气象宏伟。大门、中门一扇扇都门板大开,宅中空空荡荡的似乎也没一人。
胡斐心道:“就算你机关万千,我一把火烧了你的龟洞,瞧你出不出来。”正要去觅柴草放火,忽见屋子后进和两侧都有烟火冒将上来,一怔之间,已明其理:“这风天南好厉害的手段,竟然舍却家业不要,自己一把火烧个干净。如此着来,他定要高飞远走。若不急速追赶,只怕给他躲得无影无踪。”
将马匹牵到凤宅旁钟家菜园,找了柄锄头,将钟阿四夫妇父子三人葬了。只见菜园中萝卜白菜长得肥美,菜畦旁丢着一顶小孩帽子、一个粗陶娃娃。胡斐越看越伤心恼怒,伏地拜了几拜,暗暗祝祷:“钟家兄嫂,你若在天有灵,务须助我,不能让那凶手走脱了。”
忽听得街上脚步声响,数十人齐声呐喊:“捉拿杀人放火的凶手!”“莫走了无法无天的江洋大盗!”“那小强盗便在这里。”
胡斐绕到一株大树之后,向外张去,只见二三十名衙役兵丁,手执弓箭刀枪、铁尺铁链,在凤宅外虚张声势地叫喊。他凝神看时,人群中并无凤家父子在内,心道:“这凤天南惊动官府,明知拿我不住,却要挡我一阵。”当下纵身上马,向荒僻处疾驰而去。
出得镇来,回头望时,只见风宅的火焰越蹿越高,同时当铺、酒楼、赌场各处也均冒上火头。看来凤天南决意将佛山镇上的基业尽数毁却,那是永远不再回头了。胡斐心中恼恨,却也不禁佩服这人阴鸷狠辣,勇断勇决,竟然不惜将十来年的经营付之一炬,心想:“此人这般工于心计,定有藏身避祸的妙策,该当到何处找他才是?”立马佛山镇外,一时自责自悔,彷徨不定,自觉若论计谋筹策,自己与凤天南差得甚远,万万不及。
远远听得人声嘈杂,救火水龙在石板路上隆隆奔驰,胡斐心想:“适才追那三个无赖,来去不到半个时辰。这凤天南家大业大,岂能在片刻之间料理清楚?他今晚若不亲自回来分断,定有心腹亲信去他藏身的所在请示。我只守住路口便了。”
料想白日定然无人露面,于是在僻静处找了株大树,爬上树去闭目养神,想到钟家四口被害的惨状,悲愤难平,心中翻来覆去起誓:“若不杀那凤贼全家,我胡斐枉自生于天地之间。”又想:“世事变化百端,实在难办得紧。我只是个一勇之夫,单凭武功,岂能事事顺利?”等到暮色苍茫,他走到大路旁,伏在长草中守候,睁大眼四下观望,几个时辰过去,竟没半点动静,直到天色大明,除了卖菜挑粪的乡农外,没人进出佛山。
正感气沮,忽听马蹄声响,两乘快马从镇上奔出,马上乘客穿着武官服色,是京中侍卫打扮。胡斐心中一动,记起凤一鸣曾道,他父亲因要陪伴御前侍卫,不能分身来见,这两名侍卫定与风天南有干连。心念甫起,两骑马已掠过他伏身之所,当即捡起一块小石,伸指弹出,波的一声轻响,一匹马的后腿早着。石子正好打中那马后腿的关节,那马奔跑正速,突然后腿一曲,向后坐倒,那腿登时断折。
马上乘客骑术甚精,这一下变故突起,他提身跃起,轻轻落在道旁,见马匹断了后腿,连声哀鸣,不由得皱起眉头,叫道:“糟糕,糟糕。”
胡斐离着他有七八丈远,只见另一名侍卫勒马回头,问道:“怎么啦?”那侍卫道:“这畜牲忽然失蹄,折断了腿,只怕不中用啦。”胡斐听了他说话的声音,猛然想起这个侍卫,数年前在商家堡中曾经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