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故起于俄顷,但便在这一霎之间,胡斐心中已然雪亮:“原来这刘鹤真在信中暗藏毒药,毒害苗大侠的双目。”他大叫:“狗贼休走!”飞身向刘鹤真扑去。
刘鹤真挫膝沉肘,从腰间拔出链子枪,回手便戳。胡斐愧怒交攻,侧身闪避,伸手去夺他链子枪,猛觉背后风声劲急,一股刚猛无比的掌力直扑自己背心,只得双掌反击,运力相卸。
他知苗人凤急怒之下,掌力定然非同小可,不敢硬接硬架,使出赵半山所授的太极拳妙术“阴阳诀”,想卸开对方掌力。岂知双手与对方手掌甫接,登时眼前一黑,胸口气塞,连退三步,苗人凤的掌力只卸去了一半,余一半还是硬接了。胡斐叫道:“苗大侠,我帮你拿贼……”两人这一交掌,刘鹤真已乘空溜走。
苗人凤只觉双目剧痛,宛似数十枚金针同时攒刺,他与胡斐交了一招,觉得此人武功甚强,实是劲敌,不由得暗自心惊,胡斐那句“我帮你拿贼”的话竟没听真。他先前双目陡遭毒害,剧痛之际,也没留神胡斐那句“狗贼休走!”的怒喝,否则也不致向胡斐背心猛击一掌。
胡斐眼见刘鹤真夫妇往西逃去,正要拔步追赶,忽见大路上三人快步奔来。听了脚步之声,不用瞧面目,便知是钟氏三雄了。
胡斐回过头来,见苗人凤双手按住眼睛,脸上神情痛楚,待要上前救助,又怕他突然发掌,朗声说道:“苗大侠,我虽不是你朋友,可也决不会加害,你信也不信?”
这几句话说得极是诚恳。苗人凤虽未见到他面目,自己又刚中了奸人暗算,双目痛如刀剜,但一听此言,自然而然觉得这少年绝非坏人。真所谓英雄识英雄,片言之间,已然意气相投,说道:“你给我挡住门外奸人。”他不答胡斐“信也不信?”之问,但叫他挡住外敌,那便是当他至交好友一般。
胡斐胸口一热,但觉这话豪气干云,若非胸襟宽博的大英雄大豪杰,决不能说得出口,当真是有白头如新,有倾盖如故,苗人凤只一句话,胡斐便甘愿为他赴汤蹈火。见钟氏三兄弟相距屋门尚远,拿起烛台,奔至后进厨房中,拿水瓢在水缸中舀了一瓢水,递给苗人凤,道:“快洗眼睛。”
苗人凤眼睛虽痛,心智仍极清明,听得正面大路上有三人奔来,另有四个人从屋后蹿上屋顶。他接过水瓢,走进内房,先在床上抱起了小女儿,这才低头到水瓢中洗眼。这毒药实是猛恶之极,经水一洗,更加剧痛透骨钻心。
那小女孩睡得迷迷糊糊,说道:“爹爹,你同兰儿玩么?”苗人凤道:“嗯,乖兰儿,爹抱着你,别睁开眼睛,好好地睡着。”那女孩道:“那老狼真的没吃了小白羊吗?”苗人凤道:“自然没有,猎人来了,老狼就逃走啦!”那女孩安心地叹了口气,将脸蛋儿靠在父亲胸口,又睡着了。胡斐听他父女俩对答,微微一怔,随即明白,女孩在睡觉之前,曾听父亲说过老狼想吃小白羊的故事,在睡梦之中兀自记着。
此时钟氏兄弟距大门更加近了,只听得噗噗两声,两个人从屋顶跃入了院子。胡斐关上大门,拖过桌子顶住,叫钟氏兄弟不能立即入屋,以免前后受攻,跟着左手挥出,烛火熄灭。跃入院子的两人见屋中没了火光,不敢立时闯进。
苗人凤低声道:“让他们都进来。”胡斐道:“好!”取出火刀火石,又点燃了蜡烛,将烛台放在桌上。只听得大门外钟兆文叫道:“鄂北钟兆文、兆英、兆能三兄弟拜见苗大侠,有急事奉告。”苗人凤“哼”了一声,并不理睬。
院子中的两人一人执刀、另一人拿着一条三节棍,见苗人凤双目紧闭,睁不开来,知计已得售,同时抢进屋去,但震于“打逍天下无敌手”的威名,不敢贸然进袭。那持刀人向屋上一招手,叫道:“他眼睛瞎了!”屋上两人大喜,一齐跃下。
胡斐瞧这两人身手矫捷,比先前两人强得多,身形闪动,抢到了新来两人背后,双掌推出,喝道:“进去!”这一推力道刚猛,两人不敢硬接,向前急冲几步,跨过门槛,进了客堂。
胡斐守在边门之外,轻轻吸一口气,对准烛火猛力吐出,波的一声响,一股劲气激射而去,一丈多外的烛火登时又熄了。客堂中黑漆一团。
来袭的四人吓了一跳,一怔之下,各挺兵刃向苗人凤攻了上去。
那女孩睡在苗人凤怀中,转过了身,问道:“爹,什么声音?是老狼来了么?”苗人凤道:“不是老狼,只是四只小耗子。”听到兵刃劈风之声袭向头顶,中间夹着锁链扭动的声音,知是三节棍、链子枪一类武器,怕兵刃拐弯,右手倏地伸出,抓住三节棍的棍头一抖,那人“啊”的一声,手臂酸麻,三节棍已然脱手。苗人凤顺手挥出,啪的一响,击在他腰眼。那人立时闭气,晕了过去。
其余三人两个使刀、一人使一条铁鞭,默不做声地分从三面攻上。三人知苗人凤视力已失,全凭听觉辨敌,便不敢稍有声响。
那女孩道:“爹,耗子会咬人么?”苗人凤道:“耗子想偷偷摸摸地来咬人,不过见到老猫,耗子便只好逃走了。”那女孩道:“什么声音响?是刮大风吗?爹,是不是要下雨了?”苗人凤道:“是啊!待会儿还要打雷呢!”那女孩道:“雷公菩萨只打恶人,不打好人,是不是?”苗人凤道:“是啊!雷公菩萨喜欢乖女孩儿。”苗人凤左手护抱女儿,右手拆解三般兵刃,口中和女儿一问一答,竟没将身旁三个敌人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