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中间的原委曲折胡斐虽不能尽知,却也猜了个八不离九,暗笑周铁鹪老奸巨猾,在京师混了数十年的人,行事果然与众不同,但对他相助的一番好意,却也暗暗感激,说道:“上头有令,命兄弟随任大哥进府守卫。”跟着又道:“他妈的,今儿本轮到我休假,半夜三更的,又把人叫了去。”
任通武笑道:“大帅府中闹刺客,大伙儿谁都得辛苦些。好在一份优赏总短不了。”胡斐笑道:“回头领到了钱,小弟做东,咱哥儿俩到聚英楼去好好乐他一场。任大哥,你是好酒、好赌、还是好色?”任通武哈哈大笑,说道:“这酒色财气四门,做兄弟的全都打从心眼儿里欢喜出来。”胡斐在他肩上一拍,显得极为亲热,笑道:“咱俩意气相投,当真相见恨晚。小二,小二,快取酒来!”
任通武踌躇道:“今晚要当差,倘若参将知道咱们喝酒,只怕要怪罪。”胡斐低声道:“喝三杯,参将知道个屁!”说话间,店小二已取过酒来,夜里没什么下酒之物,只切了一盆卤牛肉。
胡斐和任通武连干了三杯,掷了一两银子在桌上,说道:“余下的是赏钱!”店小二大喜,连忙道谢。任通武一把将银子抢过,笑道:“张大哥这手面也未免阔得过分,咱们在福大帅府中当差的,喝几杯酒还用给钱?走吧!时候差不多啦。”左手拉着胡斐,向外抢出,右手将银子塞入怀里。
店小二瞧在眼里,敢怒而不敢言。福大帅府里的卫士在北京城里横行惯了,看白戏、吃白食,浑是闲事,便顺手牵羊拿些店铺里的物事,小百姓又怎敢做声?等任通武走远,店小二才拍手拍腿地大骂他十八代祖宗。
胡斐一笑,心想此人贪图小利,倒容易对付,与他携手出店。将出店门时,忽听得屋顶上喀的一声轻响,声音虽极细微,但胡斐听在耳里,便知有异,低声道:“任大哥,我忘了一件物事,请你稍待。”一转身,便回进自己房中,黑暗中只见一个瘦削的身形越窗而出,身法快捷,依稀便是周铁鹪。
胡斐大奇:“他又到我房中来干吗?”微一沉吟,揭开床帐,探手到张九鼻孔边一试,果然呼吸已止,竟已为周铁鹪使重手点死了。胡斐心中一寒:“此人当真心思周密,下手毒辣。本来若不除去张九,定会泄漏他师兄弟俩的机关,只是没料到我前脚才出门,他后脚便进来下手,连片刻喘息的余裕也没有。”既是如此,他反而放心,知道周铁鹪对己确是一片真心,不至于诱引自己进了福府,再令人围上动手。
于是将张九身子一翻,让他脸孔朝里,拉过被子窝好了,转身出房,说道:“任大哥,劳你等候,咱们走吧。”任通武道:“自己弟兄,客气什么?”两人并肩而行,大摇大摆地走向福康安府。
只见福府门前站着二十来名卫士,果皿备不同往日。胡斐跟着任通武到门口,一名千总低声喝道:“威震。”任通武接口道:“四海!”那千总点了点头,说道:“今儿大伙得多留点儿神。”任通武道:“喳!遵命!”胡斐问道:“老总,你说今晚会不会有刺客再进府来?”那千总笑道:“除非他吃了豹子胆,老虎心。”胡斐哈哈一笑,进了大门。
到达中门时,又是一小队卫士守着。一名千总低喝口令:“威震。”任逋武答道:“绝域!”那千总道:“任通武,这人面生得很,是谁啊?”任通武道:“是右营的张大哥,你没见过么?”那千总“嗯”了一声,道:“这部胡子长得倒挺威风。”
两人折而向左,穿过两道边门,到了花园之中。园门口又是小队卫士,那口令却变成了“威震千秋”。胡斐心想:“倘若我不随任通武进来,便算过得了大门,也不能过二门。即使我探听到了‘威震四海’的口令,也想不到每一道门的口令各有变化。”
进了花园,胡斐已识得路径,心想夜长梦多,早些下手,也好让马春花早一刻安心,又想:“二妹见我这么久不回去,必已料到我进了福府,定也优心。”加快脚步,向福康安之母的住所走去。任通武很是诧异,道:“张大哥,你去哪里?”胡斐道:“上头派我保护太夫人,说道决计不可令太夫人受到惊吓。你不知道么?”任通武道:“原来如此!”
便在此时,前面两名卫士巡了过来。左首一人低喝道:“报名!”任通武道:“左营任通武!”胡斐道:“右营张九!”那人“啊”的一声,手按刀柄,喝道:“什么?你是谁?”
胡斐一凛,知道此人和张九熟识,事已败露,凑到他耳边,低声道:“我是胡斐!”那人惊得呆了,一时手足无措。胡斐伸指一戳,点中了他穴道,左手手肘顺势一撞,又打中了另一名卫士穴道。任通武惊慌失措,道:“你……你……干什么?”胡斐冷冷地道:“任大哥,我是胡斐!”一面说,一面将两名穴道受点的卫士掷人了花丛。
任通武吸一口气,刷的一声,拔出了腰刀。胡斐笑道:“人人都瞧见了,是你引我进府来的。你叫嚷起来,有什么好处?还不如乖乖的别做声。”任通武又惊又怕,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胡斐道:“你要命,便跟着我来。”任通武六神无主,只得跟在他身后,眼见他一伸手一回肘,便打倒了两名武功比自己高得多的卫士,倘若与他动手,徒然送了性命,只盼他别闹出什么事来,连累了自己。但胡斐既然进得府来,岂有不闹事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