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之间,骡车驰到一个十字路口,只见街心又停着一辆粪车。胡斐所乘的车子驰着靠近,赶骡子的车夫伸臂向胡斐一招,喝道:“过去!”纵身一跃,坐上了另一辆粪车。胡斐抱着两个孩子跟着跃过。先前车上的另一个汉子接过缰绳,竟毫不停留,向西边岔道上奔了下去。胡斐所乘的骒车却向东行。
待得众卫士追到,只见两辆一模一样的粪车,一辆向东,一辆向西,却不知刺客是在哪一辆车中。众人商议,兵分两路,分头鏹。
胡斐听了那身材瘦削的汉子那声呼喝,又见了这一跃的身法,已知是程灵素前来接应,喜道:“二妹,原来是你!”程灵素“哼”的一声,并不答话。胡斐又问:“马姑娘怎样?病势没转吧?”程灵素道:“不知道。”胡斐知她生气了,柔声道:“二妹,我没听你话,是我的不是,请你原谅这一次。”程灵素道:“我说过不治病,便不治。难道我说的不是人话么?”
说话之间,又到了一处岔道,但见街中心仍停着一辆粪车。这一次程灵素却不换车,只唿哨一声,做个手势,两辆粪车分向南北,同时奔行。众卫士追到时面面相觑,大呼:“邪门!邪门!”只得又分一半人北赶,一半人南追。
北京城中街道有如棋盘,一道道纵通南北,横贯东西,行不到数箭之地,畠现一条岔道,每处十字路口,必有一辆粪车停着。程灵素见众卫士追得近了,便不换车,以免纵起跃落时给他们发觉,倘若相距甚远,便和胡斐携同两孩换一辆车,让骡子力新,奔驰更快。这样每到一处岔道,众卫士的人数便少了一半,到得后来,稀稀落落的只五六人追在后面。这五六人也已奔得气喘吁吁,脚步慢了很多。
胡斐又道:“二妹,你这条计策真再妙不过,倘若不是雇用深夜倒粪的粪车,寻常的大车一辆辆停在街心,给巡夜官兵瞧见了,定会起疑。”程灵素冷笑道:“起疑又怎么样?反正你不爱惜自己,便死在官兵手中,也是活该。”胡斐笑道:“我死是活该,只是累得姑娘伤心,那便过意不去。”程灵素冷笑道:“你不听我话,自己爱送命,才没人为你伤心呢。除非是你那个多情多义的袁姑娘……她又怎么不来助你一臂之力?”
胡斐道:“她只有不断跟我为难,几时帮过我?天下只一位姑娘,才知我会这般蛮干胡来,也只有她,才能在紧急关头救我性命。”这几句话说得程灵素心中舒服慰贴无比,哼了一声,道:“当年救你性命的是马姑娘,因此你这般念念不忘,要报她大恩。”胡斐道:“在我心中,马姑娘又怎能跟我的二妹相比?”
程灵素在黑暗中微微一笑,道:“你求我救治马姑娘,什么好听的话都会说。待得不求人家了,便又把我的说话当作耳边风。”胡斐道:“倘若!我说的是假话,教我不得好死。”程灵素道:“真便真,假便假,谁赌咒发誓了?”她说这句话口气松动不少,显一中的气恼已消了大半。
再过一个十字路口,跟在车后的卫士只剩下两人。胡斐笑道:“二妹,你拉一拉缓,我变个戏法你瞧。”程灵素左手一勒,骡子倏地停步。在后追赶的两名卫士奔得几步,与骡车已相距不远。胡斐提起一只空类桶,猛地掷出,噗的一响,正好套在一名卫士头上。另一名卫士吃了一惊,“啊”的一声大叫,转身便逃。
程灵素见了这滑稽情状,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便在这一笑之中,满腔怒火终于化为乌有。
胡斐和她并肩坐在车上,接过缫绳,这时距昨晚居住之处已经不远,后面也再无卫士追来。两人再驰一程,便即下车,将车子交给原来的车夫,又加赏了他一两银子,命他回去。两人各抱一个小孩,步行而归,越墙回进居处,当真神不知,鬼不觉,却有谁知道这两人适才正是从福大帅府中大闹而回?
马春花见到两个孩子,精神大振,紧紧搂住了,眼泪便如珍珠断线般流下。两个孩子也心花怒放,只叫“妈妈!”
程灵素瞧着这般情景,眼眶微湿,低声道:“大哥,我不怪你啦。咱们原该把孩子夺回来,让他们母子团聚。你这么好本事,真叫人佩服!”胡斐歉然道:“我没听你的吩咐,真正对不住!”
程灵素嫣然一笑,道:“咱们第一天见面,你便没听我吩咐。我叫你不可离我身边,叫你不可出手,你听话了么?”胡斐道:“我以后定要多听你话。”程灵素幽幽地道:“还有以后吗?”胡斐一本正经地道:“有,有!自然有!”程灵素一笑,笑容中颇含苦涩,心中却也欢喜。
马春花见到孩子后,心下一宽,痊可得便快了,再加程灵素细心施针下药,体内毒气渐除。只是她问起如何到了这里,福康安何以不见?胡斐和程灵素却不明言。两个孩子年纪尚小,自也说不出吣个所以然来。
第十七章天下掌门人大会
转眼过了数天,已是中秋。这日午后,胡斐带同程灵素、蔡威、姬晓峰三人,径去福康安府中,参与天下武林掌门人大会。
胡斐这一次的化装,与日前虬髯满腮又自不同。他修短了胡子,又用药染成黄色,脸皮也涂成了淡黄,倒似生了黄疽病一般,满身锦衣灿烂,翡翠奥烟壶、碧玉扳指、泥金大花折扇,打扮得又豪阔又俗气。程灵素却扮成个中年妇人,弓背弯腰,满脸皱纹,手里拿枝短杆烟袋,抽一口烟,咳嗽几声,谁又瞧得出她是个十七八岁的大姑娘?胡斐对蔡威说是奉了师父之命,不得在掌门人大会中露了真面目。蔡威唯唯而应,也不多问。